天子脚下 第37节
而那只救援的手在她低呼的时候已经松开了,此刻,已经曲线救国地掠过她的手臂,而落在腰上。
手掌勾着细腰,稍微用力,就像是捞一只瘫软的鹅或者鸭子似的把无奇提了起来。
无奇顾不上抗议他这简单粗暴的动作,只悬着心哼哼:“蔡大哥小心我的脖子!”
她可不想就因为这点小意外而身亡……那可实在太好笑了。
幸亏身后的人很有分寸,他捞着她的腰,另一只手从后摁住细细的后颈,用人力替她固定住,但因为不太娴熟,力道仍是过重了些。
无奇感激地把哼哼咽进了肚子里:“多谢蔡大哥,还是有点疼,再轻点儿更好。”
那手算是破天荒的在尽职尽责了,听了这声“呵斥”,不由一顿,有点要罢工的意思。
可是下一刻,却仍是鬼使神差地摁了回去,这次的力道果然轻了好些。
无奇一寸一寸地让自己站直,又一点点地活动脖子,还不忘解释:“蔡大哥,抱歉的很,我不是故意指使你的……大不了以后我帮你揉。”
身后的人没有吱声。
无奇怀疑他生气了,想想也是,只怕蔡流风从出生开始都没干过这种营生,她咽了口唾沫:“我真不是故意的,不过、时候好像不早了,你怎么不早点儿叫醒我呢?”
她嘀咕了这几句,脖子跟肩头的酸麻好像减轻了不少,双脚也有了踏在实地的感觉。
小心为上,她反握住对方的手臂稳住身形。
呼吸间才要开口再说几句,鼻端突然嗅到一种很奇异昂贵而带一点意义不明的香气。
或者它本来就在,只是刚才她太沉溺于酸麻的痛苦之中了,没有心思留意别的。
无奇愣住:“咦?”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香气。
不,不会记错。
无奇咽了口唾沫,要不是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仍是千斤坠似的拉着她,只怕她立刻就要跳起来。
脖子虽仍不能自由活动,无奇仍是不顾一切地转回头去。
颈间发出一声细微响动,在扭到脖子的痛楚袭来之前,无奇看到瑞王那张令人自惭形秽的绝色的脸。
这次因为近在咫尺,那秀致清绝的眉眼更加清晰,她甚至能看见他的凤眸里倒映的那个面目模糊的小人。
第29章 投喂
春日等一干王府侍从们都呆在屋外。
事实上, 在瑞王驾到的时候,除了这间雅间外,其他房间都已经清空。
观荷雅舍也早闭了店, 上下人等都给聚在后院的厅内, 无召不得自行走动。
起先内外都非常的安静,并没有任何响动, 直到方才, 里头各种古怪异响。
春日听出是无奇在哼唧,她揪心地忙上前一步,却给旁边的侍卫制止。
她其实知道自己不该擅闯,但仍是忍不住为无奇担心,而且也不晓得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只能站在门口, 凝神静听, 隐隐约约听到诸如“蔡大哥长蔡大哥短”之类的声音。
到最后,却成了一声很激烈的惨呼。
众侍卫蓄势待发, 但因为主子没有出声, 他们也只是戒备而已。
终于,里头响起了瑞王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淡淡的:“你鬼叫个什么?”
侍卫们暂时放松, 但也一个个好奇的心痒:是啊, 那人在王爷跟前鬼叫个什么?
春日更忐忑了。
里间,无奇刚才惊愕地只顾转头, 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脖子还不能活动自如,这么猛然一扭,差点英年早逝。
“疼疼疼……”她沁着泪,气若游丝,几乎要哭:“殿下我的脖子, 好像断了。”
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身体向后一倒。
赵景藩只能勉为其难地从后将她“扶”住,说是扶着,却已经是半扶半抱了。
只是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颈子上,伸出手在脖子一侧试了试,感觉是完好无损的。
但是看她痛苦的像是即刻就要离世,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无奇起初的确是痛不欲生的,脖子猛然扭转,当时没觉着,现在想想那一声细微的响动,简直令她毛骨悚然,随之而来的剧痛也是真真切切的。
但在这些之外,更让她惊而痛苦的,却是身后的人竟不是蔡流风,而是瑞王。
一想到这个,又想到刚才她指东指西的使唤人,简直大逆不道。
所以借着脖子受伤,故意把八分疼痛做成满分,这样的话,瑞王殿下看在她如此受苦的份上,应该就不至于再多追究方才她的无礼了吧。
无奇一边哼唧,一边眯起眼睛看瑞王的反应,果然见他只顾查看她的脖子,并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据本王看来不碍事,”无可奈何,瑞王只能说道:“你试着稍微动一动。”
他非常的照顾“病人”,声音里竟然透着一点温暖的哄。
有了台阶下,连痛都减轻了许多,无奇答应道:“那、那我试试。”她总算慢慢地又站直了身子,却还不忘演出摇摇晃晃力气不支的“惨状”博取同情,一边伸手抚着颈间。
痛是没有刚才那一下子来的猛烈了,无奇搭讪着道:“刚才、王爷你有没有听见‘嘎嘣’一声?我怀疑有骨头受伤了。”
瑞王看看她的姿态,端端正正,脖子也没有歪,应该不至于有大碍:“你若不放心,回头叫人给你细看看。”
“细看看也行,这毕竟是可大可小的。”无奇应了声,觉着差不多了,便才问道:“对了,王爷怎么在这里?”
瑞王道:“怎么,本王不该在这儿?”他负手往外,仍回椅子上坐了。
“当然不是,”无奇讪讪地跟着走出来:“我只是觉着意外,您不是在宫内吗?蔡大哥呢?”
瑞王道:“本王自然是出宫了。至于蔡流风……他当然是扔下你走了。”
“啊?”无奇眨了眨眼,忽然有些紧张地:“蔡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瑞王故意那么说,本是想看她失望而震惊的表情,没想到她竟然替蔡流风找了个很恰当而且准确的理由。
不太喜欢:“你怎么就知道他有要紧事?”
“要不是事情紧急,蔡大哥一定不会扔下我,”无奇陷入沉思,又后悔道:“一定是因为我睡得太沉了,蔡大哥怎么不叫醒我呢。”
赵景藩咳嗽了声。
无奇回过神来:“王爷、您亲自驾临,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的事儿才完结了,总不会又有什么不妥吧?何况就算有召唤,只不管叫谁来把她揪去就是了,巴巴地亲自过来是怎么个缘故,他不是不爱在人前抛头露面的吗?
赵景藩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本王就是来干什么的。”
无奇有些释然:“原来王爷也是来吃饭的,那、那王爷想吃点什么?不过……”
她看看窗外微红的夕阳之光,又回头看看美人似的瑞王殿下,心里有个怀疑:王爷这是想吃晚饭,还是中饭,中饭显然太晚,晚饭却又太早了些。
赵景藩哪里是来吃饭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的心意。
东宫的这一场无妄之灾,他面上云淡风轻的,面对太子的时候也没有流露什么别的,但是心里……
是有点难过的。
他从出生就没了母妃,皇帝对他也是冷冷淡淡的,要不是太子格外照料,情形竟不知怎么样。
太子对他而言,如父如兄,自打懂事,他就满心为了太子。
身为太子,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而赵徵的性子,仁慈柔善有余而果决明断不足,他得打起精神来替太子收拾那些太子不能做却不能不管的事。
朝野中有人怀疑他的居心,觉着他在夺太子的锋芒。
还有人疑心他对东宫的种种尽心尽力不过是别有所图。
也许,连皇帝也有所怀疑。
但是赵景藩知道,太子不会怀疑他。
赵徵对他,从小到大没有改过,只为了这点,他可以为太子做尽一切,更加不会让别的人威胁到赵徵。
兄弟手足外加君臣的情谊,他也很愿意自己在皇都之中有个真心亲近的人,所以虽然知道有些事情该避忌,比如不该跟东宫那么亲近,但……知道是一回事,真做起来就未必事事留心。
比如今日。
终究生出这场祸事,皇帝的话,让赵景藩知道,自己以后兴许永不会再像是从前一样了。那个他隐隐约约当成了一个“小家”的东宫,也终究只是空中楼阁。
他知道自己不该难过,皇家的亲情本来就凉薄。
但他从来没受过父恩母惠,所以格外珍视兄嫂对他的关爱,或许,先前曾拥有过的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轿子里,他思来想去,整个人沉重的像是坠落在深渊之中,满身水渍,无法呼吸。
在给关入内务司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担心。皇帝大概只是借这个机会给他一点教训,但皇帝绝不昏聩。
只是春日会把那个人带去,却很出乎瑞王的意外。
当时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脑袋从监牢外的铁栏杆空隙处探出来,慢慢地露出一双黑白分明乌溜溜的双眼。
他全身的感知都活泛起来。
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郝无奇。
那个人跟内务司的阴森冷酷格格不入,正如在无奇看来,他也跟这内务司的破监牢格格不入。
虽然是他选中的人,但赵景藩还是担心,他怕无奇太聪明,怕她看出东宫内藏的隐秘,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但同时他又有点隐隐地期盼,不知她到底会查出什么,查到哪一步。
瑞王没想到的是,她做的那么出色。
该找到的凶手跟细作一个不落,该隐瞒不提的她也只字不言。
简直超出了他的估计,也超过他的期待。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只有一点令他不太喜欢,明明是他看上的,明明是为他进宫的,他还没出内务司,她居然就跟一只哈巴狗似的随着蔡流风走了。
皇帝的那句话他至今不是很明白,但心里的那种不舒服却加重了。
瑞王知道自己不该轻举妄动,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切照旧,回王府,处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