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习就要继承亿万家产_分卷阅读_50
他不是没有惊讶,但那惊讶也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他依旧十分流畅地说完了那句对叶千盈的问候,过程中甚至没有一丝的卡顿或者打结。
从的微表情里,叶千盈没有见到常人无意间看到她面孔时的恐惧退缩。
沈瀚音并未浮现出猎奇的神色,或者刻意地昭示他的勇敢,当然就更不会露出叶千盈最讨厌的怜悯或者同情。
在他的眼睛里,连惊讶都是一闪而逝的。对着叶千盈毁容的脸,沈瀚音态度自然得好像只不过是无意间被人撞了一下。
“这是你的面纱?”沈瀚音替叶千盈抖去面纱上的尘土,在已经风雨欲来的阴沉天色下,他深棕的头发柔软地打着卷,展现出的光泽如此温暖,就像是一刻钟前的阳光依旧恋栈在他的发梢上。
他拎起面纱一角向叶千盈示意:“扣子好像开了,我替你系上吧。”
叶千盈默许了沈瀚音的行为,他就绕到叶千盈的背后,把面纱重新披上她的头发。
听着陌生人在自己背后的窸窣声音,叶千盈下意识地微微绷紧了脖颈。
沈瀚音好似看透了叶千盈的所有防备,他的手又快又稳,一点也没有耽搁工夫。即使第一次见到叶千盈的面纱款式,也熟练得像是他就是叶千盈的专职护工,而且已经照顾了她三十年。
五秒钟后,沈瀚音重新转回叶千盈眼前,单手插进兜里。
他依旧微笑着,对着叶千盈毁容的脸,也对着戴上了面纱的她。从始到终,沈瀚音的笑容都自然得未曾改变。
看到不远处的护工和保镖已经在朝叶千盈走近,沈瀚音便朝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转身而去的背影是那么自在从容,既没有自己刚刚做了好事的得意,也没有想要快点远离毁容怪物的急迫,唯有步履踏踏地在沙滩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又很快地被海浪扫去。
从头到尾,沈瀚音只和叶千盈说了两句话。
甚至不曾和常见的那些励志故事一样,给叶千盈留下一两句“好好生活”或者“你真坚强”的留言。叶千盈明明坐在轮椅上,可在沈瀚音的眼底,她便与任何一个站起来的人无异。
或许他系面纱的举动曾让叶千盈感到些微的紧张,但在沈瀚音的轻松态度下,动作里可能被赋予的一切意义全被冲淡,简单得像是随手给身边的旅伴扣上滑落的防晒帽一样。
天地间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
叶千盈看着那行远去的脚印,目送着沈瀚音已经几乎看不见的那一粒背影,耳边是海浪正急促地拍击着白如细雪的沙滩。恍然之间,叶千盈突然就体味到“天地一沙鸥”的孤独和开阔。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出声时还是选择第一时间安慰叶千盈,“请宿主放心,您很快就会被治愈……不会再面对那样的境地了。”
叶千盈撑着下巴,脸上浮现出一个淡到几近于无的微笑。
“嗯,我知道。”
系统想了想,还是有一件事想不太通。
“不过,宿主您是怎么知道沈瀚音身份的?是您后来去查了,还是他告诉了你?”
“我们只见过这一次面,这期间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叶千盈不轻不重地纠正道。
对于当时的叶千盈来说,沈瀚音是个相当亲切的陌生人。
可他就是再难得、再体贴,也只是陌生人而已。她又不是有病病,为什么要因为偶然说过两句话,就特意查一下沈瀚音的身份啊。
再看到沈瀚音完全是个意外。
叶千盈正在吃早饭,电视里播着当地的早间新闻,墙上挂着的彩电里,直接怼出来一张沈瀚音被电视拉长变胖的头像。
叶千盈:“……咳咳咳。”猝不及防之下,她有点呛着了。
系统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年轻英俊,意气风发,青年天才正处于人生巅峰,是不是?”
“恰恰相反。”叶千盈叹了口气,“他正陷进一件大麻烦里难以脱身。”
她也是看了新闻才知道,原来在三个月前,某个留学生指控自己导师侵占了自己的研究成果,先前那个得到数学界高度赞誉的新定理是由他发现的,并且出示了几年来的记录和证据。
然而他早已成名的导师却对此一口否定,他表示这个留学生只不过是做了一小部分自己交代给他的工作,主要的成果都是导师本人在带领团队推演。
不但如此,导师还反咬一口,尖刻地指责留学生的懒惰、蠢笨、贪婪、窃窃私喜的小精明和平时在实验室里的偷窃行为。
那个留学生,当然就是沈瀚音。
沈瀚音出示了证据,而他的导师则坐拥底蕴和人望。
这并不只是一场正义和公理的纷争,它关于学术界森严等级的挑战、白人和黄种人之间存在的歧视,以及东西方对于数学界话语权的把握。
沈瀚音和导师争夺的不只是一条定理的署名权,有更加血淋淋的天堑拦截在沈瀚音求取公道的大路上。
“我上到网上,发现他正在遭受许多人的辱骂。”
导师和几个学术界的大牛严厉地批评了沈瀚音的自以为是和贪婪,他的推特下巴刷出近万条留言,大部分都是对他的嘲笑和侮辱。
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嘲笑他竟敢碰瓷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他们侮辱沈瀚音的长相、口音和肤色,对他的作为表示无尽的轻蔑,甚至有人对这只“东亚猴子”发出死亡威胁。
毫不夸张地讲,当时的沈瀚音正遭受万夫所指。
他被卷进台风眼的最中心,已经陷于身败名裂的边缘,每走一步都可能让他粉身碎骨。
国外的学术圈或许再不会对他打开,而国内也有不少同胞不相信他真的具备发现新定理的能力。沈瀚音前半生一直追求和热爱的一切,都在眼前被撕碎成一片片的笑话。
——可就是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刻,他毫无异色地直视一张毁容的脸,并替素不相识的女孩赶走了两只海鸥。
“我很难不记住这样一个人。”叶千盈对着系统叹息道:“和他的性别无关,和他的年龄无关,和他的种族与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干连……”
她只是为沈瀚音的品格感到惊艳。
有些人像酒,有些人是醋,有的人看着红红一杯十分热闹,喝到口里才知道是火锅底料兑泡,又冲又呛直上天灵盖。
而沈瀚音的气质则十分自然,他和叶千盈第一次见面的滋味如饮白水。倘若不是后来在电视新闻上见面,叶千盈哪里会知道,她当初“喝下”的那杯凉白开底下,竟然也潜藏着这样涌流的旋涡与波澜。
那杯喝下去的白水一下子就在胃里变了滋味,从此脱离了液态的形体,化作一轮皎洁的冉冉明月。
“……”
这一次,系统沉默了良久良久。
它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和叶千盈说些什么。
还是叶千盈察觉到它的异状,主动开口安慰它,跟它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放弃如今的理想。
“你怎么了?”叶千盈笑着问它,“你看,我和沈瀚音之间的交谈,真的没有超过三句话吧?”
在叶千盈看来,系统那些关于自己早恋的担心完全都是无稽之谈。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果然还是上次,她想从系统手里坑一点恢复条的时候,不应该开那个对沈瀚音一见钟情的玩笑。
“好了好了,我和你保证……”
“不。”系统的电子音里已经带着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的纠结。
“宿主。”系统心一横,发狠一般对叶千盈亮了明牌:“您能不能告诉我,沈瀚音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叶千盈的表情渐渐严肃下来:“这个问题很重要?”
即使她都保证了,她对沈瀚音没有任何男女之意,系统还是要纠结于这个问题?
系统一口咬定:“真的很重要。”
思考了一下,叶千盈慎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好。我告诉你,在我心里,沈瀚音代表着我对人性寄予的期望。”
把对人性的期望放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身上,这可笑吗?
但对一个第一次见面、以后再不会在生命里出现的陌生人,他都能表达出这样的善意和尊重,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一个人的品格?
天下之间,能见了叶千盈毁容那张脸而不显异色的,十之一二;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保持这样的镇定平静,人数还要再减一大半。
至于自己都已经陷身泥沼,却仍愿意在一场将来的大雨前,替陌生人赶走两只海鸥的人,叶千盈只遇到过沈瀚音这么一个。
她从未希望从沈瀚音那里得到什么,无论是感谢还是感情。
叶千盈只是很高兴,在那个雨天,她能够遇到沈瀚音。
给出了回答以后,叶千盈十分安详地想:系统这次一定会放心了。
她万万不会想到,在她的脑海里,系统已经快扭成麻花了。
——当成什么不好,你把沈瀚音当成对人性的希望,那你这个人性的希望口味是不是也太奇怪了点!
不是他不善良,也不是他没道德,可是根据系统收集来的数据,这个人他……
……不是,说一千道一万,宿主闲的没事才选沈瀚音寄托人性希望啊!
系统沉吟了又沉吟,最后还是郁郁地问叶千盈:“宿主,那你能不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在你心里,沈瀚音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吗?一个好人。”叶千盈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地勾勒出沈瀚音给自己带来的印象:“很出尘、很平淡、很自然、很温柔、很友善……他是个像月光一样的人。”
系统:“……”
系统对比了一下叶千盈心目中的沈瀚音形象和真实形象的差距,觉得这天干脆就没法聊了。
想了又想,它只能委婉地提醒叶千盈:“但是,宿主您应该知道的,第一印象虽然重要,但却是片面的、不客观的……”
叶千盈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不过眼见为实,我相信沈瀚音和我的印象也不会差太多。”
系统:“……”
系统在自己心里惊声尖叫,心想你这个根本不是差不差的问题!你这是以一种什么野马脱肛的方向ooc了!
偏偏叶千盈为了缓和气氛,还当场和系统开了个玩笑:“怎么着,总不会是沈瀚音的头像已经出现在副本里了,我却没认出来吧?那也难怪,毕竟我和他不太熟。”
系统:“……”
说到这里,叶千盈兴致勃勃的猜了猜沈瀚音的真身:“是第四个出场的那个格子衬衫吗?还是第六个出场黑靴子?”
一边说着,叶千盈自己就非常理解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能给我透露这些事,之前的信息也难为你了。嗯,反正总不可能是第一个遇到的mp3精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现在是真的心情很好,因为自觉和系统把话说开了。
沈瀚音在她心里,一直是普罗米修斯那种应该挂到高崖上的人性象征,系统一直猜测她对沈瀚音抱着什么心思,真是让她压力挺大的。
现在不就好了?白月光就应该挂在天上嘛。
然而,系统的反应是:“……”
系统看看自己的宿主,真是一句话都不忍心和她说了。
————————————
叶千盈发现,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近的系统一直很沉默。
仔细想想,似乎一切的异样,都是是从她和系统谈及沈瀚音的那天开始的。
看起来系统是对自己放心了,所以不再刻意刷存在感吗?
意识到了这一点,叶千盈不由得在心中暗笑:平时真的看不出,系统竟然默默地操了这么多的心。
它真是想得太多了,叶千盈说话,一向都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