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首辅冲喜_分卷阅读_17

  闻致屈指叩着扶手,良久指了一名相貌平平的侍卫道:“你带上东西,和她一起去。”
  明琬在那名侍卫的护送下,好不容易挤到慈恩寺门口,果见姜令仪已等候在暮色初临的灯火中。
  寺中香客极多,长钟香雾,坐佛慈悲。明琬排队上香还愿,捐了香油钱和贡品,又见院前那株百年娑罗树上挂满了红绸缎,树下几名高僧设台打坐诵经,有人在向他们求平安符。
  明琬心下一动,拉住姜令仪的手道:“姜姐姐,我们也去请个平安符吧。”
  姜令仪知道明琬很担心她爹的身子,便颔首道:“好。”
  明琬求了两只平安符。
  “一个给伯父,还有一个给谁?”姜令仪温声笑着打趣她,眉目在灯火中婉约如画。
  明琬将手背在身后,藏住两只平安符,笑而不答,伸长脖子去看姜令仪手中的那只道:“那姜姐姐的这只符,又是送给谁?”
  姜令仪的父母前几年相继去世了,虽说有叔父,但一直关系平平,这只香囊必定不可能是给叔父的,那便只有可能……
  “给上次送你斗篷的那位病人?”明琬笑着猜测。
  姜令仪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地嗔怪:“又胡说。”
  姐妹俩说说笑笑地出了慈恩寺,走入一片华灯初上的热闹中。
  摩肩接踵,锣鼓喧天,带着面具的傩戏戏子跳舞祝神,杂耍艺人喷火舞剑,男人肩上扛着小孩儿,女人结伴挽手,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此盛景,便是侯府侍卫在也没法以肉躯开道。
  明琬索性停了脚步,伸手拿起路边摊位上贩卖的傩戏面具遮在脸上,声音捂在面具中,显得嗡嗡的,笑着问:“姜姐姐你看这个,好玩吗?”
  姜令仪正欲回答,却没发觉身后一名颀长的男子缓步靠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姜令仪一惊,回头一看,看到一张黑红二色的鬼脸面具,不由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两步撞入明琬怀中。
  明琬还以为是谁家调-戏少女的登徒子,正欲唤侍卫前来,却见那面具男子抬起握着黑金骨扇的手,以扇子顶了顶面具,露出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来,歉意笑道:“抱歉,吓着小姜了?”
  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好听,浑厚低沉,一张脸不如闻致那般俊美精致,但笑起来十分惊艳。尤其是他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眼,望过来的时候有着溺死人的深邃温柔……
  明琬扯了扯姜令仪的衣袖,小声问:“姜姐姐认识此人?”
  姜令仪细声道:“……斗篷。”
  她只说了两个字,明琬便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就是送斗篷的那个病人。
  “未料街上偶遇,情不自禁便上来打招呼了,冒昧之处,还请姑娘见谅。”男子话语亲昵,淡色的凤眸望向明琬,随即以扇子抵着下巴,缓缓眯眼问道,“敢问,这位是?”
  “宣平侯世子夫人,我的好友。”姜令仪始终垂着眼不敢看男子,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灼烧似的,又转向一脸好奇的明琬,介绍道,“琬琬,这位是……李公子。”
  “原来是世子夫人,在下眼拙。”李公子微妙地顿了须臾,方颔首一礼,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明琬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亦颔首道:“李公子。”
  李公子望了眼前方熙熙攘攘的长街,道:“路上人多危险,二位姑娘要去何处,我送你们。”
  明琬望着道路尽头停放的马车,婉拒道:“不必劳烦公子,敝府的马车就在街口,何况,我有侍卫。”
  李公子哗地抖开骨扇,温和道:“还是送送吧,若让夫人独自离去,小姜也不放心。”
  明琬看了眼姜令仪,姜令仪两颊微红,明显的紧张。
  “好吧。”为了好友,明琬只好妥协。
  李公子很健谈,温柔风趣,又不会让人觉得聒噪,无论长相还是言谈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可是完美过头,倒显得太不真实了……
  不知为何,自从见到这位李公子,明琬的一颗心便悬着,总觉得这位言笑晏晏的贵气公子太过缥缈神秘,教人看不真切。
  而与此同时,在车中等候已久的闻致百无聊赖,伸手撩开车帘,随意一眼扫过躁动拥挤的街道,便见明琬与姜令仪比肩而来,身边还跟着个手拿面具、一身紫檀华服的年轻男子……
  几丈远的距离,灯火很亮,见到那男子的面容,闻致如被人当头一刀,瞳仁猛然骤缩!
  灯火染了血色,人群化作尸骸,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雁回山亡魂们那山呼海啸的哀嚎。
  仿佛心有感应,明琬骤然抬眼,隔着四五丈远的距离与闻致的目光交接,不由一阵心慌。
  长灯如昼,却暖不了凌寒的冬夜。闻致的脸藏在马车的阴霾中,凌厉的眼神直直地刺向她的方向,冰刃般锋寒。
  明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这般阴鸷的神情了,光是看上一眼,都能冻得人心脏裂开。
  “我、我到了,姜姐姐留步!”她顾不上姜令仪的神色,快步朝马车小跑而去。
  她不知道闻致怎么了,为何神情会如此可怖,她只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夫人慢走。”李公子依旧温柔笑着,将面具重新罩在脸上,鬼面狰狞。
  盘腿坐在马车上的小花也看到了人群中不速之客,不由猛地起身,看向闻致道:“怎么是他!嫂子怎么会和他走在一起?”
  闻致面似寒冰,紧握的指节发白:“……小花,走!”
  小花怔然:“可是嫂子还……”
  “走!”一个字,带着血和恨磨碎了从齿缝中挤出。
  他以为雁回山的一场背叛已是疼痛,殊不知,今夜见她与那人同行而来的画面,远比当年痛得的多。
  明琬眼睁睁看着闻致放下车帘,无情地隔绝了她视线,又眼睁睁看着马车与自己擦肩而过,抛下她疾驰而去,不由怔然。
  转变来得太突然了,一时天上,一时云泥。
  明琬茫然地站着,任由来往的人群将她推来搡去,一颗心像是灌了铅,又冷又沉,令人喘不过气儿来。
  第22章 上车
  侯府的马车驶出了大业街,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小花坐在车外,不时扭头往回看,只见人影深处灯火辉煌,光怪陆离,一派模糊的欢声笑语。
  小花知道闻致有很多无奈,但更同情明琬,毕竟,她什么都不知情。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车内传来一声极其喑哑的低喝,命令道:“停车!”
  ……
  明琬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未来得及伤神太久,就被欢呼躁动的人潮冲到了路边,和侍卫走散了。
  明琬夹在人群中,被迫踉跄移动,周围全是扭曲的、陌生的面孔。她像是洪流中一叶没有方向的扁舟,被遗弃在风口浪尖,满心无措夹杂着惶恐,只觉空气如此冷冽稀薄,喉间一阵又一阵发哽,呼吸困难。
  明琬不知道姜令仪被冲去了哪里,也不想再去扫她和李公子的兴,将酸楚咽入腹中,独自顺着人潮挪动。
  好不容易挤出街道,她长长呼出一口白气,正恍惚间,没留意一个矮瘦的男子笼着袖子从身后走来,与她擦肩而过。
  肩上一疼,明琬被撞得踉跄,仓皇回头,只见那贼眉鼠眼的矮个男子朝她惫赖一笑,便匆匆混入人群中。
  明琬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腰上空荡荡,下意识一摸,钱袋没了,里头碎银不算重要,那钱袋却是阿娘的遗物,当下又惊又气,连忙转身追去,但那可疑的矮个男子早已没了踪迹。
  她气喘吁吁,又将手探入怀中,还好还好,两只平安符还在……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真是倒霉透了!
  明明只是想平安活着,为何总是这么艰难?明琬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走散的侯府侍卫总算在墙角找到了她,忙跑过来尽职尽责道:“属下送夫人回府。”
  明琬扶着墙蹲身,视线湿润,眼前的灯火全变成了模糊的光晕。她只是摇头,说:“我不要再回侯府,我想见我爹。”
  明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也没有宣平侯府的宽敞富贵,但那里有最暖的茶,还有最疼爱她的人。
  忽然间阴影笼罩,马车的轱辘缓缓在面前停下。
  明琬抬眼,看到车帘被修长的指节挑开一角,阴暗中,闻致的声音低低传来:“……上车。”
  他不回来也就罢了,一见到他,明琬所有的情绪都像是点燃的炮竹,砰砰砰在脑中炸成一片。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明明刚才那么久都忍住了没崩溃,这会儿喉间反倒涌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她没理会闻致,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快步朝明宅的方向行去。
  回家的路有很远,可她一点也不在乎,只想离闻致那个阴晴不定的混蛋远点!
  “你去哪?”见明琬步子越来越快,闻致攥着车帘的指节一紧,沉声吩咐小花,“跟上她!”
  小花一扬缰绳,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明琬身旁,闻致嗓音更冷了几分,这次竟是连名带姓地叫她:“明琬,我让你上车!”
  明琬停下脚步,马车也跟着停了。
  明琬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定是又可怜又可笑,强撑着挺直背脊道:“好不稀奇,原来世子知道我的名字?方才你把我丢在大街上扬长而去时,我还以为你不认得我呢!世子是上等人,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我是下等人,活该在除夕之夜被冷落被抛弃,活该孤苦伶仃被人抢走钱袋……”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闻致问:“谁抢了你的钱袋?”
  明琬觉得可笑,反问:“与你何干?打一棒再给颗糖,耍得人团团转,有意思么?”
  闻致半晌无语。
  片刻,他深吸一口气沉郁道:“你先上车,大街上这般吵闹,像什么样子?”
  “世子把我丢下时,可曾顾忌是在大街上?”
  “……”
  闻致被堵得哑口无言,薄唇压成一条线,重重放下车帘。
  小花在一旁尴尬万分,忍不住小声解释道:“嫂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你身边……”
  “花大壮!”闻致打断他,压抑着怒火道,“不听话,就把她给我押上来!”
  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小花苦不堪言,慢吞吞跳下马车,朝明琬一抱拳,劝道:“嫂子消消气,赏个脸如何?有误会上车说清楚,这样在路边多危险啊!”
  便是隔着面具,也能察觉到小花的为难。
  路边已有不少行人朝这边好奇张望,明琬不想成为别人围观的焦点,气了会儿,只好踩上马车,撩开帘子钻了进去。
  闻致的脸色十分糟糕,但明琬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用尽全身力气,泄愤般将手中的平安符狠狠摔在了闻致的身上,然后撇过头坐在马车角落里,离他远远的。
  平安符甩起的流苏打到了闻致的下巴,他拧起眉头,忍着没有发作,迟疑地捡起怀中红黄二色编织的平安符坠子,随即怔然。
  这平安符,是特地为他求来的吗?
  闻致喉结滚动,指腹摩挲着平安符上凸起的纹路,满腹的痛楚愤怒偃旗息鼓,只余无尽的茫然。
  他看了眼明琬。
  可明琬不理他了,瘦削的双肩微微颤抖,显然还在气头上。
  闻致嗓子发紧,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离李绪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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