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孩子归谁_第56章
韩梦柳向旁侧一指, “此乃下官的位置。”
杜松风看向身边的几案, 下人们正在摆放文房四宝,韩梦柳是来作画的?杜松风有点难过, 韩公子明明是太子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竟变得一人高坐在上,一人侍奉在下?韩公子居然还很好看地笑着, 他难道一点儿也不难受么?
换做是他, 只要李怡说话冲些,他就会很生气。
咦?怎么又扯到了李怡?
前方位子上的谭廷回头笑问:“杜监丞, 这位是……”一望韩梦柳的官服,“新任的供奉翰林?”
杜松风回过神来,“是。我与……韩大人皆为制科出身, 之前亦有私交。”
谭廷起身,“听闻新任供奉翰林乃制科头名,才华不输状元郎。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幸会幸会。”
韩梦柳躬身,“少监大人言重。”
侍从们簇拥着一人进来,堂上顿时安静,杜松风定睛一看, 乃是程熙。程熙在右手第一个位子上坐下没多久,夏昭便出来了。
众人跪迎,夏昭说了些以文会友无需拘礼的话,举酒兴致勃勃道:“今日太傅爱子程状元在此,我等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笑盈盈望着程熙。
程熙无奈笑道:“太子殿下折煞下官。下官平日在家,时刻被父亲教导以殿下为榜样,但无论多么努力,始终望尘莫及。殿下若参加科举,下官必定被捻得连渣都不剩。今日下官才是舔着脸来的。”
夏昭放下酒盏,“好嘛,夸人的本事倒是极佳。”
在场文士将二人挨个儿捧了又捧。杜松风默默坐着,心道真真是“陪太子读书”。扭头看,韩梦柳气定神闲目光坦荡,似乎确实在构思画作。
“本宫前日结识了一位小友,能歌善舞,能诗能文,琴艺也是一绝,正合今日雅会。”夏昭侧手抚掌,一着青色罗衫的少年垂首抱琴缓缓步入,身姿纤柔,仪态妩媚。到得堂中双膝跪倒,略一抬头,眉梢三分温柔,眼角七分媚态。
杜松风又看了看韩梦柳,韩梦柳依旧不动声色。
夏昭浅浅笑道:“阙儿,你为大家演奏一曲。”
少年的一双眼几欲滴出水来,柔嫩的嗓音响起:“阙儿的琴曲只为太子殿下而奏。”
众人一愣,不免愤愤,敢怒不敢言时,程熙笑道:“阙公子自然只为太子殿下演奏,今日下官等沾光托福了。”
尴尬化解,夏昭脸上的笑容放大,神情更添关怀,语气无比温柔:“正是如此,阙儿,开始吧。”
“是。”阙儿将琴放在膝上,柔美的曲调、干净的嗓音渐渐绕梁,杜松风却没听进去。
他曾听过韩梦柳弹琴,那才是高山流水。而且韩梦柳的容貌身姿风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知甩这个空有漂亮壳子却无内在气韵的阙儿多少条街。
太子殿下究竟在想什么?明知道韩公子在场的。
韩梦柳神情自若缓缓研磨。
琴声渐低,旁侧乐师们接着奏乐,阙儿便放下琴起身舞蹈。长袖轻摇,柔软的身体利落地腾挪,宛如一只鸟儿在林中飞舞穿梭。
韩梦柳磨墨毕,执起画笔,青色于纸上大片渲染。
乐声越来越急,阙儿的旋转越来越快,众人皆被那风一般舞动的衣袖惊直了眼。乐曲陡然直上,又如瀑而下,最后一声断裂,阙儿单脚立于地上,仿佛即将腾空踏入云霄。
夏昭一拍手,“好!”
这一声唤醒了众人,排山倒海的掌声和赞美接踵而至。
阙儿下拜,抬起头时,目光中饱含期待。
夏昭笑道:“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阙儿喜滋滋走上去,骄傲而柔软地凑上夏昭,夏昭伸手揽住他,“阙儿表现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阙儿向下看了看,“太子殿下,听说今日有制科考试的头名、新任供奉翰林大人在场,阙儿想请供奉翰林大人做一幅画。”
杜松风一惊,这真是欺人太甚!这个阙儿是不是也知道什么?太子殿下都不阻拦吗?!
“小事一桩。”夏昭神色丝毫未变,“供奉翰林何在?”
“下官在。”韩梦柳放下画笔起身,如玉的容姿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夏昭极平淡极随意地看着他,“本宫命你为阙儿做一幅画。呣,你如今正在作夜宴之画?阙儿作画时需清净,这样吧,宴会后你留下,由阙儿差遣。”
杜松风双手紧紧握成拳,怎能、怎能如此?!
然而韩梦柳只是轻飘飘地一躬身,轻飘飘道了声“遵命”。
杜松风悲伤地扭头,韩公子,此时此刻,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阙儿自己求了一个恩典,本宫再赏你一个。”夏昭又道,“人靠衣装马靠鞍,阙儿样貌身段如此出众,又善于舞蹈,没几件合适的衣裳可不行。”再向下望,“谭廷,此事便交给你们将作监了。”
杜松风终于明白了夏昭留下他俩的原因。
哎,为何太子殿下喜欢这样的人?韩公子明明更好许多;谭少监这样的也很好,温和聪慧,毫无架子;唔,就连李怡都……至少李怡不会那样扭捏作态。
夜宴继续,间或诗文唱和来来往往,终究也是围着夏昭、程熙和阙儿三人不住地夸。
时过二更,众人尽兴而归,杜松风站在堂外阴影处,忧心忡忡地望着面前人,“韩公子,今夜已晚,不如找个借口请假?”
韩梦柳安抚般一笑,“放心,就算旁人不顾惜我,我自己难道还能不顾惜自己?天色确已晚了,你快些回吧。”转身行去,浓重的夜色很快淹没那道孤傲的身影,杜松风呆呆站着,心中百转千回。
“杜监丞?”
虽是疑问却充满关切,一日下来,杜松风已然习惯了这个声音,转身见礼:“谭大人。”
他不知谭廷是否听到了他与韩梦柳的言语,但谭廷十分体贴地什么都没问,反而道:“夜已深了,你怎么回家?”
杜松风沉默。
按规定,公务酉时结束,他想头天上任时候把不准,便没叫家中车夫来接,到时自己溜达溜达也就回去了,却没想到会迟这么久。
谭廷一眼便看出他的难处,又十分体贴道:“本监送你一程?”
杜松风眼睛一亮,但仍道:“怎好麻烦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