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_分卷阅读_270

  谢景衣说着,搁下了手中的笔。
  柴祐琛看着,眼皮子跳了跳,之前的荷塘月色,经过谢嬷嬷的几笔,变成了荷塘杀人夜……那黑漆漆的荷塘,暗潮涌动,像是即将有一头吃人的怪物,从水中探出头来一般。
  这哪里是让人心静,简直是让人心悸。
  “怎么样,请叫我妙笔生花谢三娘!”
  柴祐琛点了点头,“嗯,妙笔生鬼谢嬷嬷!将这画裱起来,贴在门口,咱们家明日就要成为东京城鬼宅传说。”
  谢景衣一瞅,苦笑出声,“可不是么?谁知道这么美的荷塘,竟然内里藏奸呢?”
  “现在想来,明明我应该注意到的。裴少都总是来给官家画画,画得最多的,就是你的画像。每次画的时候,都是同官家单独待在一块儿,不用人伺候。”
  “想来,那时候便是他作为黑羽卫大统领,在给官家汇报情况。我那时候还总盼着他来画画,这样我乐得清闲,能去一旁的耳房里小憩一会儿。”
  柴祐琛拿镇纸将画压好了,待着墨干。
  “为何画得最多的是我?”
  “那还用说,官家总拿你的画像当飞镖靶子,多费啊!隔三差五便要新画一张。”
  柴祐琛一梗,他明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一等一的良臣,却官家不爱,臣民不喜,连谢嬷嬷,都对他恶言相向。
  明明比裴少都还要惨得多!怎么上辈子,就没有人说上他一句呢?
  难不成那同情心,还要看会不会装柔弱?
  谢景衣不知道柴祐琛与她默契的有了相同的疑问,接着分析道,“裴家同温家,因为这事儿有了隔阂。寿光说的,裴家有意娶温倩倩做续弦,便有了出处。”
  “像温家这样的家族,没有道理让嫡出的女儿去做续弦的。他们择婿,不光看门户,还要看功名,裴少都只是一个画师,温倩倩前程大好……”
  “这十分不匹配的亲事,分明就是温家同裴家弥补旧痕,想要重新联合做出来的。”
  第526章 立后
  “可由于我插手,李杏救了寿光,这桩亲事没有成。才有了温倩倩可能进宫这件事儿。”
  重生之后就是这般,救了一个人,改动了一个错处,便会引起一连串的变化,防不胜防。
  好在她同柴祐琛,并非是全部依赖上辈子的记忆,靠着先知混饭吃的人,不然迟早在阴沟里翻了船。
  “在温倩倩出现之前,我可以拍着胸脯说寿光乃是裴少都的一生挚爱。可到如今,我也不敢打包票了。”
  她还以为裴少都是她的恩师,是柴祐琛的好友,结果呢?脸被打肿了不说,尸体都被打肿了!简直是闻者骂蠢,听者骂憨!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这样一想,谢景衣不由得出离的愤怒起来。
  “你有何打算?”
  柴祐琛站了起身,将灯挑亮了几分,晚食的香味透过窗户飘了进来,隐隐约约的可以闻得出,今日厨上做的乃是粉蒸藕。
  “时日尚早,如今的裴少都尚未做歹事,甚至连歹念都未必有,有了你,他也不会是黑羽卫大统领了。我们不能够用他上辈子谋逆的罪,来治这辈子的他。”
  “但人之本性,实属难改,总归是要露出马脚的。现如今,他在明,我们在暗,盯紧了一网打尽。”
  谢景衣点了点头,她并不着急,“昨儿个还不知道是他,今日便知晓了,指不定再过几日,便水落石出了。谋逆之事,也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够做的。”
  柴祐琛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你在迟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么?”
  “你是长在我脑子里了吗?这你都知道?别说你有什么特殊的法术,能听到我的心声。”
  柴祐琛笑了笑,眼角变得弯弯的,“嬷嬷你因为是南地人士,说官话的时候,自带软糯。但又想体现出威仪,语气果断,语速十分的快。”
  “语气略有迟疑的时候,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那便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景衣想了想,还真是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她是刻意如此,掌宫掌宫,执掌整个陈宫,若像个包子一样软呼呼的,岂不是人人可欺?
  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了。
  “就不能够是对自己说的话不自信?”
  柴祐琛笑了出声,“嬷嬷还有不自信的时候么?”
  谢景衣甩了甩头,“唉,我长得不够好看,身高也不够高。”
  “好看算个屁,绣花枕头稻草心;长得高又怎么样,定是没心没肺,天塌下来伸长脖子接着的大傻蛋子。”
  谢景衣哈哈的竖起了大拇指,“英雄所见略同。”
  柴祐琛摇了摇头,“不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是在说出谢嬷嬷的心声。”
  “切!”谢景衣骂道。
  柴祐琛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那是因为,在我心里,谢三你是最好看的;不高也不矮,正合适。”
  谢景衣脸一红,又想骂虚伪。
  却听到柴祐琛说道,“知己难寻,一辈子得一人,已是福气。其余的,不必强求。”
  谢景衣一愣,轻轻的“啊”了一声。
  两人静静的站了一会儿,透过窗棱看东京的夜空,半边天都是亮着的,分不清楚是夕阳的余晖,还是高楼上的灯火。
  荷塘里的蛙鸣叫着,呱呱呱的十分聒噪。
  青乐早已经耐不住寂寞,冲到庭院里汪汪汪的叫了起来,像是在吟诗作对,你来我往的,压了韵脚。
  ……
  立后之事,在三日之后,便尘埃落定了。
  官家早朝之时,力排众议,强硬的立了谢景音为后,满朝文武即惊讶又不惊讶,吵吵嚷嚷了好几轮,到底没有能够撼动官家半分。
  “王公孙女,大气有见地,可为后。”
  官家挑了挑眉,“大气有见地?听闻王小娘子同王爱卿十分相似,可是如此?”
  王公党一听,可不是!跟她阿爷一样厉害啊!
  “正是如此!家教甚好。”
  官家眼眶一红,含满了泪水,“朕的一日,十之八九,同王公在一起论政,只剩下一成时间……皇后若是肖卿,朕实在是……怕是于后嗣不利。”
  满朝文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果然犬父无虎子,你在暗示什么狗东西!他们转念一想,我滴个娘啊,若是皇后长得跟王公似的,那官家确实下不了手,张不了口啊!
  还不给吓得不举了!
  “温家有女,人美心善,可为后。”说话的是胡子一翘一翘,虚弱得快要翘辫子的欧阳相公。也不晓得是什么支撑着他,还来早朝。
  官家这回倒是没有落泪,“哦,朕近日有所耳闻。”
  官家短短一句话,刚才被否定了的王公党,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跳了出来,添油加醋将谢景衣那日怼温倩倩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些遍,甚至又凭空生出了许多温倩倩的不是。
  谢家虽然同王公生了嫌隙,但好歹也是新党出身,同王公有斩不断得师徒情谊,温倩倩算什么?若是王公孙女能当,那自然不要谢景音,可现在官家的理由无法反驳。
  选温倩倩,还不如选谢景音。
  朝堂上像是落地的马蜂窝,嗡嗡的吵得不可开交,官家恰到好处的插了一句嘴儿,“看来诸位认为,温小娘子尚不足以服众。”
  他说着,神色锐利了起来,“既然如此,朕欲立谢婉容为后。谢婉容祖父乃是永平侯,祖母是父皇亲封的公主,出身高贵。谢家一门三进士,说是书香门第不为过,谢婉容教养良好,有母仪之范。”
  “且为朕诞下皇长子,于后嗣有功;她进宫时日不短,废后之后,代掌宫务,宫中事务打理得紧紧有条,无不称赞,有治人之才。”
  人群中议论纷纷起来,聪明机灵的听了这一串话儿,都知晓官家乃是有备而来,铁了心要立谢景音了,瞥了一眼作壁上观的柴祐琛,又嘀咕了一下黑羽卫大统领谢景衣,乖巧的闭了嘴。
  有那头铁的人,忍不住出言道,“谢婉容容姿太盛,作为皇后怕是不够端庄。”
  官家嘲讽的看了过去,“想必夫人貌若东施?选后当选贤,丑陋也好,美丽也罢,都是皮囊而已。黄帝不嫌嫫母丑陋,是不以皮囊论人;朕不敢比皇帝,但亦知晓这个道理。”
  第527章 官家
  官家嘴上淡定,心中却是骂开了花。
  奶奶个腿,这群大臣简直是用心险恶啊!要整一个跟王公差不离的来吓唬的他断子绝孙也就罢了,竟然还嫌弃谢景音太美。
  简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兴你们哪个漂亮娶哪个,三妻四妾不说,还要去秦楼楚馆里抢花魁;一转头到皇帝这儿,就变了。
  将军之女,威武雄壮!胳膊有朕的大腿粗!相公之女,满腹经纶,放个屁都要呜呼哀哉一番,在朝堂上听她爷爷训得不够痛苦,回了后宫,他还穿了裙子再接着训!
  还有一个艰苦朴素,要把银子掏光了去做好人好事的世家贵女……简直就是噩梦!他姓姜的敢以祖爷爷的棺材板板担保,待她做了皇后。
  绝对是节衣缩食,恨不得把皇帝同后妃都饿得面黄肌瘦的,来体现自己个深明大义!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偏生她是个假惺惺的。
  同他一道儿用晚食的时候吃窝窝头啃咸菜,一转身回了中宫,燕窝鱼翅悄悄的吃!简直不是人!他在这大陈宫里住了二十多年,啥样子的没有见过!
  哪个妖精能够逃出他的法眼!
  官家想着,对着柴祐琛挤了挤眼睛。
  喂!若是说话就是吞云吐雾,那柴二你每日说的话,能把东京城淹得伸手不见五指!今儿个咋一句话都不说?
  朕的脑袋已经空空了,想了三日才想出来的话,已经全都说完了,若是他们再刚,排除了张三李四,再推一个王二麻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漂亮的怼回去了啊!
  但柴二同他并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官家心中哀嚎,他的柴中丞今日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谢三纹在了自己的鞋面上,要不然,咋看得那般出神呢!
  好在并没有人钻那个牛角尖尖,官家抓着那个空隙,果断的一锤定音,立了谢景音为后。
  小书房里冰盆子冒着烟儿,官家拍着手,围着小书桌,哼起了小曲儿,他瞥了柴祐琛一眼,少有的觉得自己个形象高大起来。
  “柴二,你刚才怎么一言不发,可瞧见朕的英明神武了?嘿嘿嘿,你没有看到,有的人啊,脸都绿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朕可不是只会嗷嗷哭!”
  见柴祐琛嘴角带笑一言不发的,官家挠了挠头,冲了过来,“你莫不是中了暑气?我叫人送解暑的绿豆百合汤来。”
  柴祐琛抬起头来,看向了官家,“臣觉得官家掌控全场,无臣的用武之地。”
  官家一惊,一跳三尺高,抬手就摸柴祐琛的额头,“哎呀,你怕是真的中了暑气了。我早就说了,早朝的时候,那也得搁冰块儿。偏生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动不动就张嘴就浪费。”
  “穿着朝服,热得要命的,怎么不中暑?”
  守在门口的太监,身子一抖,捏着嗓子颤巍巍的说道,“官家,可要唤太医?”
  不是他说,便是后妃中了暑气,官家都不会露出如此焦急的神色,果然,要是柴二是个女儿身,这皇后之位,哪里还有半点争议?
  “我没有中暑气,也没有得病,更加不会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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