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遍仙界_分卷阅读_321

  众弟子被肃穆的曲声震慑,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各峰的掌峰陆续出现,负手立于升仙台上,垂眸望着台下的人——殷渺渺的身影便是在那时出现的。
  “弟子上前来。”掌门说,声音不大,传入耳中却犹如惊蛰时分的春雷。
  “是。”她应下,在最后一击钟声的袅袅余音里,踏上了白玉阶。
  腰间的环佩随着步履轻微摆动,但一声交响也无,裙摆被风吹皱,泛出海水一样的幽蓝,阳光照在头顶的宝冠上,晕染出一朵朵的光彩,切割成多面的宝石华光熠熠,夺人眼球。
  半空中传来隐约的乐声,如洞箫呜咽,似古琴峥峥,近的时候仿佛就在耳畔,远起来又恍惚在千里之外。
  此为步虚声。
  几十阶的玉梯很快便走到了尽头,殷渺渺立定,朝着掌门躬身一拜。
  “弟子何名?”
  “素微殷渺渺。”
  “师承何处?”
  “冲霄宗剑纯任无为。”
  “自入我门下,可曾忤逆师长、残害同门、染涉邪道?”
  “弟子惶恐,不敢有此恶行。”
  ……
  南阳给身边的拂羽使眼色,询问:这是什么?
  拂羽做了个口型:九问。
  于是南阳点点头,不明觉厉。
  殷渺渺和掌门九问九答后,天气依旧晴朗,殊无异象,代表她不曾撒谎欺瞒,宗门的先辈认可了她。
  如斯之后,方是授印仪式。
  周星解下印鉴放在托盘上,然而转交于她,此间免不了要说几句劝勉的场面话。殷渺渺逐一应下,接过印鉴系在了自己的玉带上。
  两人互相行礼,表示和平过渡,同门友爱。
  接着,又轮到掌门说话,首先表示身为冲霄宗的弟子,必须要维护宗门、发扬道统,接着说她已是凌虚阁的首席弟子,要友爱同门,承担起教导门派弟子行善修道、远离邪秽的职责,最后,勉励她在道途上要时时自省,克己守心,最终必然能证得大道。
  殷渺渺听完了一长段佶屈聱牙的古文,再次躬身拜倒:“弟子惭愧,当遵师命。”
  于是,授印仪式正式结束。
  掌门率先离开,元婴真君们当完嘉宾,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笑呵呵的,也很快跟着离开了。周星作为前任首席,得到了同样可以离开的特权,朝她使了个眼色,痛快地走了。
  其他的弟子不管情不情愿,依然留在原地,每一个走的——不是他们多么自觉,而是事情还没结束呢。
  按照惯例,新任的首席弟子要训话,也就是履行掌门说的“教导门下弟子”的职责了。
  所以,众弟子乖乖站在原地,仰视着高台上的女子,离得太远,最清晰的是她蓝色的衣裙,还有隐约飘飞的披风宽袖。
  他们等待着。
  不多时,她淡宁的声音传来,好若林籁泉韵,闻之悦耳:“诸位弟子,尔等已非稚子,当知升仙与否,皆系己身,勤勉修炼,勿以外物误道心的话,想来不必我多言。”
  众弟子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
  “而身为冲霄宗弟子,门规法度在此,无有违反者,不必忧虑,若心怀侥幸,以为即便犯下错事,还能逃过一劫者,我只想说,天理昭昭,瞒得过旁人,过不了心魔,望好自为之。”
  一时间,底下的面孔精彩纷呈,每个人都以为她要趁势立威。
  可出人预料的是,台上清丽的绮年女子只是轻快地笑了笑:“所以,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只盼诸君日后好生修炼,莫负韶光。”
  此时,太阳慢慢爬到了山顶上,矗立的山峦挡不住愈发灿烂的阳光,其中最明媚的一束光线正好照在她的衣裙上,彩绣辉煌,金光熠熠。
  仙鹤翩然飞过头顶,投下长长的黑影。
  她挥了挥手,朗声一笑:“午时将近,想吃饭的吃饭去吧。”
  霎时间,日光乍破,千丈光华流泻而下,彩云蒸腾变幻,金波涌动,一切暗祟无所遁形。
  第364章
  镜洲。
  羽氏王朝的皇宫,名为凤凰台。昔年政变之时,此地血流成河,白骨遍地,喜食腐肉的秃鹫多年徘徊不去,伤亡无数。
  然而如今,这里处处碧瓦朱甍,遍地雕栏画栋,入眼不是奇珍异宝,便是琪花瑶草,极尽奢华之风,堪称十四洲中最为富丽繁华之地。
  “这凤凰台,是镜洲最没有记性的地方。”水阁里,一个华服盛装的女子倚着阑干,拿起一粒剥好的鲜荔枝塞进嘴里,“换个主人,就换个模样。”
  “神妃说的是。”旁边作陪的丽妆女子恭维道,“不过,以前的凤凰台可没有今天这般繁华之象,这都是神妃在此的缘故。”
  被称作神妃的女子冷笑一声,唇边浮现不屑之意:“可是宝丽啊,我三百年前进凤凰台时,它可没对我青眼相看。”
  宝丽公主瞬时住了口。她面前的这位神妃,出身已不可考,记档的出身是修真家族的养女,然而凤凰台内素有传闻,说她是凡间入道的普通修士。能为人确定的是,三百余年前,她便入了凤凰台,成为了羽氏王朝前任帝君的后妃。
  只是,镜洲与十四洲的其他地方相比,十分看重血统,她素无宠爱,曾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磋磨。没有人知道她曾遭遇过什么,只知道她不堪寂寞,勾引了当时还是帝子的凤浩,两人里应外合,筹划多年,终于谋取了帝位。
  凤浩登基后,昔日的誓言便成了镜花水月,不仅没有许她允诺好的神后之位,甚至意图将她秘密杀害,抹去不光彩的过去。
  谁知她城府颇深,察觉到凤浩不怀好意之后,假作不知,屈意承欢,怀上了帝子。
  羽氏最重血脉,亲人相残时可以不顾及一切,但对于后嗣却十分重视,得知她身怀神裔后,凤浩暂时放下了杀她的心思,预备等她生产时再动手,来个去母留子。
  然而,神妃早有准备,假做分娩,引凤浩入屋,抢先一步动了手。护卫虽及时发现拿住了她,可她腹中帝子未落,谁也不敢取她性命,竟然被她得手,于混乱中一举将他重创。
  凤浩昏迷不醒,丞相做主关押神妃,打算待她生产后处决。可是神妃是有大气运的人,诞下帝子之时,天际凤鸣彻响,万年梧桐生了新芽,乃是王朝几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吉兆。
  众臣立即测试帝子资质,发现他罕见地继承了神之血脉,远胜其父。凤浩已重伤,即便不死也,未来修为也难有长进,如何能与天资非凡的帝子相比?
  再说了,一个稚子自然比鸟尽弓藏的帝君容易控制。众大臣很快做出了决定,加封堪堪满月的帝子为储君,而神妃功过相抵,免于一死。
  他们以为,区区一个女子,何足为惧,饶她一条性命,她就该感激涕零,却未曾想一想,神妃若是真的甘于寂寞,又怎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蛰伏数年,一举结婴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整个凤凰台的控制权。
  而今,羽氏王朝明面上的帝君仍是凤浩,可他沉疴难愈,缠绵病榻,早已百年不露面,帝子修为尚浅,只能任由生母摆布。
  这凤凰台,不,甚至整个羽氏王朝,已经是神妃的天下了。
  宝丽公主论血缘乃是凤浩的堂妹,过去资质寻常,并不起眼。但她极其擅长抓住机会,神妃掌权时,她不顾其余皇亲的鄙视,立刻俯首称臣,这不,如今已是少数可以在神妃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了。
  神妃也给她面子,虽然堵了她的话,却和颜悦色地问:“今天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镜洲承平多年,哪有什么急事。”宝丽公主恭维了句,展开折扇掩在嘴边,悄声道,“我又寻到了几个好玩意儿,特来献给神妃。”
  神妃眼波流转,漫不经心地说:“那叫过来我看看。”
  宝丽公主微微一笑,合掌拍了三下。
  一行穿着锦衣的人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帘帷,皆是男子,幼者外貌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皎若玉树,俊秀可爱,长着二十四五岁,一表人才,颀长挺拔,面容或俊俏,或出尘,或英伟,无一不撩人心绪。
  “神妃尽管放心。”宝丽公主口唇微动,“虽然元阳都在,但都是知情识趣的,必不会叫您失望。”
  面前的已是镜洲罕见的美人,然而神妃的目光依旧挑剔:“不如风霖那个小家伙呢。”
  宝丽公主陪笑道:“凤霖,不,风霖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后裔……”停顿了下,又掩饰道,“神妃上次命人训斥了他,可见是不太听话,不如给他点颜色瞧瞧,让他知道若是没了神妃的宠爱,自己什么都不是。”
  “你说得有道理,狗不好好训,就不会乖乖听话。”神妃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留下吧。”
  宝丽公主立即道:“还不过来叩谢神妃?”
  “拜见神妃。”男子们训练有素,马上围拢过来,众星捧月地将女子拱在中央,各式手段讨好起来。
  神妃连日忙于朝务,春闺久旷,被他们齐齐撩拨片刻,一时情动,纤纤玉指挑了个顺眼的少年:“过来。”
  少年喜不自胜,眉目尽妍,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了起来。
  帐内万丈春光。
  宝丽公主十分识趣,悄悄退下了。水阁离宫门不远,但她特地绕了条远路,钻进了繁花盛开的花园里,走过长廊时,一个青衣侍者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低声唤道:“丽姊……”
  “住口!”宝丽低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敢称我为姊?”
  侍者噤声,半晌方垂首道:“公主。”
  “这还差不多。”宝丽神色微缓,冷冷道,“凤霖,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我帮你这一次,以后你再敢触怒神妃,我一句话都不会替你求情的。”
  凤霖抿了抿唇,垂首不语。
  宝丽冷眼瞧去,心道,怨不得神妃看不中她送来的人,这个堂弟不仅容色绝伦,有奇异的双色异瞳,而且瘦不露骨,丰不垂腴,阳器甚伟,焉能怪旁人食之无味?只是堂堂羽氏血脉,沦为榻上禁脔,着实令她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你听着。”她深吸了口气,轻不可闻地说,“大长公主当年辱神妃甚多,曾言‘此女卑贱,何以污我凤凰台’,险些一掌将她打死。神妃怀恨已久,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凤霖霍然抬头,蓝绿二色的眼瞳中迸发恨意:“即是如此,为何不杀了我,偏生要这般折辱?”
  “你还不懂吗?”宝丽公主挑起眉梢,“你生有羽氏异瞳,又蒙先帝赐姓,血统尊贵。昔年大长公主嫌她血统卑贱,她便要你这个高贵的羽氏后人承欢裙下,做个下贱的禁脔,供人淫乐——你道她现在就算是折磨你?大错特错,她还没玩够你呢。”
  她靠近凤霖,一字一顿道:“真要是触怒了她,你迟早沦为千人骑万人睡的东西,如果到了这一天,她必不会叫你自尽,但你好歹记得自毁双瞳,免得我羽氏一族显赫千年,毁在你的手里。”
  凤霖的脸色霎时雪白一片。
  “好自为之吧。”宝丽公主振袖一挥,转身离去。
  “公主,请念在你我血脉相连的份上,救我一救。”他屈膝跪下,伏首叩头。
  宝丽公主道:“我救不了你。”
  “那就救救我阿姊吧。”凤霖膝行几步,跪在她裙下,“我留在凤凰台听她的话,她要我做什么我都认了,救救我阿姊吧。她体质孱弱,受不住磋磨啊。”
  宝丽公主一时不忍,问他:“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凤霖自己都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对长姐的遭遇多少有些预感,喃喃道:“我知道她肯定过得不好,但是……”
  宝丽公主缓缓道:“她被送去了鼎楼。”
  凤霖入坠冰窖,不可置信道:“鼎楼?不,她可是……”
  “所以我说,神妃对你手下留情了。”宝丽公主淡淡道,“不要再妄求什么,你姐姐早就被采补而死了!”
  “怎会……”凤霖的手无法控制得颤抖起来,“不……”
  堂堂羽氏血脉,大长公主的亲孙女,居然被人送到鼎楼,采补而死?这是何等的折辱,何等的恶毒!神妃、神妃!这个女人,她怎么敢?!
  宝丽公主硬下心肠:“你要是不想活了,随你,别连累别人。”
  凤霖一个字也没有听见,耳畔嗡嗡作响,恨意如野草疯狂生长,几乎将他吞噬。他紧紧握着拳头,指节青白,掌心全是被指甲掐出来的半月形伤口,鲜血沿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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