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贵女_分卷阅读_123
陈嫣当然可以因为王温舒立功了而给予应得的奖赏,但这种应该一视同仁的资源,她是轻易不会手松的。
王温舒还打算磨一会儿,多要两个人去就好两分嘛!至于什么都还没学的新人学徒,招的再多也只能当跑腿的用!等他们当用,还远着呢!
不过一封从长安来的急报打断了王温舒的啰嗦——陈嫣看到这封急报之后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
第131章 静女(2)
要说从今春起什么生意最火, 无论是临淄的丝绸,南海的珍珠,又或者昆仑的玉石,通通都比不上交通号旗下的‘柘饧’(也就是蔗糖)。这当然是一样新鲜商品,但甫一出现就成为了众人追捧的对象!
作为一种甜蜜的调味料, 和蜂蜜差不多,其价格当然不可能与珠玉之类的宝货比肩, 但正如最好的商品从来不是奢侈品而是日用品一样。对比起来, ‘柘饧’在有眼光的商人眼中实在是一种太过于优秀的商品了!
从使用上来说, 它是食品一类,消耗量大是必然的。而且作为用来吃的一种, 它的表现足够好, 只要有条件的, 谁不愿意吃点儿甜的呢?在这个甜味缺乏的时代, 任何一点儿甜都是珍贵的!
从生产商来说,它是可以批量生产的, 这一点已经从交通号口中得知了——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把柘饧当成是奢侈品卖,这会是一门好生意, 就如同珠玉买卖一样。而现在,既然是可以大量生产的,这就说明至少能拉到丝绸生意这个级别!
丝绸生意和珠玉生意, 前者的规模是碾压后者的!
陈嫣所奋斗的目标也差不多是这样…而将蔗糖生意进一步做大,做到醋茶生意的地步(毕竟丝绸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贵的),她相信可以做到。但可能她很难看到了, 那需要的是整个社会生产力的极大进步。正常的历史上,也是在宋明时期才开始达到的。
而且是经济比较好的局部地区才行。
然而不管更高的目标,光只是再造一个丝绸级别的市场,这就足够激动人心了!新的市场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金钱,凡是抢先抢到位置的,轻而易举就能养肥一个家族。事实上,除了陈嫣,没有人觉得柘饧市场能成长到丝绸市场的地步,不过在这些人想来哪怕有丝绸市场的十分之一,这也很惊人了!
旧的市场早就被一个个先行者占好了位置,后来进入的就得和人经过激烈的拼抢,赢得人留下来,输的人黯然退场。成熟的市场生存不易,而且利润也比较低,新兴市场就不一样了!
没有什么旧有势力,正是跑马圈地的时候!而且利润还高。只要吃到初期最为丰厚的那一波利润,靠这个钱做大自身,就能建立起新市场的霸权!
柘饧、柘饧、柘饧,随着柘饧交易的事逐渐发酵,市场尽管后知后觉,但也确实觉察到了,有一样了不得的产品诞生了——现在整个商界都在谈论柘饧,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
‘柘饧’二字俨然建元五年上半年商界的最热词!
只不过大家对‘柘饧’的了解实在是不多,这种甜蜜的、可爱的小东西到底从哪儿来,又是如何制得的?他们可以通过交通号买到柘饧(当然不是人人都能买到,现在的柘饧正火爆,市场上价格翻了数倍,交通号这边的存货有限,一直都是限购的),但完全看交通号脸色行事,这些人显然是不愿意的。
准确的说,他们不想一直做个下游!要知道这可是个新兴的大市场,若是一开始扎下根来,未来可就不得了!利益驱使着他们去打听一切有关于柘饧的消息。
但‘柘饧’的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听的,倒不是陈嫣的保密技术有多么高超。这里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交流实在是太阻塞了!就算没有刻意保密,某一项技术从一地流到另一地所花的时间也是数年数十年甚至数百年!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失传了也不奇怪。
陈嫣的甘蔗种植园远在闽越之地,蔗糖的初步加工也是在那里完成的…有几个人能追查到那儿?而粗加工的柘饧被送到长安之后直接在陈嫣的阳陵邑别馆中加工。日后当然会建专门的作坊,但现在不是没有么!
别馆中知道此事的,不是陈嫣的心腹,就是仆佣。前者不会说,后者也没有什么与别馆外界交流的机会。
到现在为止,整个长安的商界不少人都对柘饧兴趣很大,但在最开始他们就被难住了——过去都是他们已经熟悉的生意,多少有个下手的地方,可是柘饧他们实在是太陌生了,以至于一头雾水。
“长安送来的是什么讯息?”王温舒觉得陈嫣的脸色有点奇怪,也不是不好的那种,就是纯粹的奇怪而已,“需不需回避?”
王温舒平常随性惯了,但在基本原则上还是很有谱的。
陈嫣摇了摇头,此事并非不能说,于是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了王温舒。王温舒展开后迅速上下扫了一遍,慢慢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来也简单,不知是谁泄露了出去,说柘饧原料其实和石蜜一样!原料在南越、闽越都有种植。
事情到这里倒还好,因为世上并不缺少聪明人,尝过石蜜和柘饧的人其实不难看出两者的相似——石蜜的滋味远比不上柘饧,而且每次食用之前还得经过一番过滤,真是好一番折腾!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些本质的口味,此前其实已经有人怀疑两者关系了。
不过就算被人知道也不算什么,陈嫣甚至没有隐瞒的意思。
此时长安市面上有实力的商人,有些已经决定派人去到南越、闽越…他们可能觉得柘饧是一种南边土产,那边应该已经有制蔗糖的作坊之流。土人也好糊弄,搞到技术应该不难。
他们要么没想到这样技术就是陈嫣的,要么就是明明知道,但陈嫣的技术又如何?这又不能拦住人家发财!
此时可没有专利权(实际上专利权也拦不住山寨),各家倒是会保守各自秘方。可是只要利益足够大,多的是人愿意突破层层阻碍,去窃取、强占,甚至抢劫某种技术!
若陈嫣没有如今的地位,她弄出这个蔗糖制成技术,想到的绝不是闷头生产!而是制造出样品,然后卖给感兴趣的土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自古以来就明了的道理。
现在真正的问题是,少府找上门来了!
“少府什么意思?”王温舒拧住了眉头。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建一座柘饧作坊,所以找到了交通号。”陈嫣漫不经心。
其实想要搞柘饧生意,有一条再清楚明白不过的线——蔗糖是交通号从外地运来的,别人不了解的底细,交通号还能不知道吗?就算交通号不知道,至少人家知道柘饧作坊在哪儿吧?
只要带路,接下来就是少府的事情。
少府的厉害不用多说,放在陈嫣那个时代,大约就是所有国企的集合体。能量有多大,心里掂量掂量就知道了。
更何况如今是皇权社会,少府一手握着‘皇权’,一手捏着‘资本’,可以说是所向披靡!到了地方上,‘买下’个柘饧作坊,将其消化,然后少府像在临淄经营多家织厂一样,大面积铺开柘饧作坊,这有什么难的?
“这可是长熟了的桃子被别人摘下,翁主甘心?”王温舒看出陈嫣的平静,反问道。
蔗糖生意确实不是陈嫣最看重的生意!到现在为止,陈嫣有两个最看重的生意,一个是泰和系,另一个就是交通号!至于其他的,即使再挣钱,在她这里都不算看重。
有的时候赚钱确实很重要,但一门生意的地位真不单纯由赚钱来决定。就好比后世的一些重工业,论赚钱能力比新兴行业,比如互联网什么的,那真是差多了!而且往往还是重资产。但对比重要性,后者真是不能和前者相比!
后者遇到一点儿事儿,垮了就垮了,没什么人在意。可是前者,甚至会引来国家扶持,其意义决然不同。
陈嫣很清楚,只要拥有泰和系和交通号,原则上她可以盘活任何一门生意!哪怕她失去所有,只要这两个基本盘留下,都能以此为骨架,孵化出一门新的好生意。
其他的生意都得依托于泰和系和交通号!这种关系有些像后世的腾讯集团,qq这款产品对其他产品的意义。正是有qq导流,于是腾讯集团能够在学走别家的产品,然后超越别家产品。
但这不是说蔗糖生意就不重要了,相较于其他的普通生意,陈嫣又是比较看重蔗糖的。
这些年陈嫣倒是凭借自己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弄出了不少好产品,如柿饼,如丝线(烘茧法解决了蚕茧保存的问题,所以她能在人家都没有丝的时候依旧卖丝),另外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商品,市场反响都是超好的。
蔗糖生意相较于其他生意是有其优越性的,其他生意很难达到蔗糖的市场规模——为什么现在的长安商界为了蔗糖快要疯掉了,原因就在于此了!这毕竟是一个大市场啊!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是最好的商品之一——这还是一个生产力很不发达的时代,不是说东西越精贵就越好,得契合这个时代才行!现代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但大多数在这个时代也就是个奢侈品而已!
普通民众买不起的商品,又有什么意义?
蔗糖既有市场规模,此时的人又非常愿意消费,这一点上和‘盐’差不多。只比‘盐’差一点点儿…毕竟人不吃盐不行。
这样的完美商品,即使是陈嫣也弄不出几个了…
陈嫣却并没有因此改变神情,只是看了王温舒一眼,轻描淡写道:“看着罢!”
少府的人确实找上了交通号,这份帛书正是交通号的人从长安传递来的。
“这交通号办事怎么如此拖沓?”一个长着一对招风耳的青年男子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又过了两日,少府的人再次找上了交通号在长安的办事处。这一次不同于之前只是告知一番,而是要交通号将知道的说出来——至少要带着少府人员去到柘饧作坊的所在地。
若是一般人的生意,少府可不会这么客气,还预告一番,让人有时间向上请示!正是因为知道交通号是‘不夜翁主’的本钱,所以才有了一点儿‘特殊优待’。
招风耳青年是少府的低级小官员,进少府做事不久。旁边的是一个头发早白的中年男子,同样也是低级小官员…这个年纪了还做着低级小官员,已经是没有前途的了。因此招风耳青年心中不大瞧得起他,只不过没有直接说出来而已。
这两人被派遣了过来,联络此事。
由着招风耳埋怨,早白头中年男子却有经验的多,只是低头沉默。见他这个样子,招风耳心中就更看不起他了,暗道:怪不得许多年也未在少府出头,原来是个屁用没有的!
早白头中年男子能从招风耳的神情中猜测他是怎么想的,但他并不反驳,也不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只是懒得说什么而已。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此人连现在的情况也不明,和他说了也不懂。
早白头男子好歹在少府做事这么多年了,一些事情了解的更为透彻。今次来交通号办事,看似是小事一桩,实则是大为得罪人的!
柘饧他是没机会见的,但他也知道那确实是个好东西,现在长安的商贾都以之为‘奇货可居’。这样的东西,人家的技艺当然重要,都是小心保守着的。现在上门其实是为了‘买下’人家的柘饧作坊,人家会是什么反应?
少府不需要考虑普通人的反应,但他们往往也不会去挖权贵们的墙角。公主们、刘氏宗亲、长安里经历各色产业的彻侯、还有三公九卿家的…这些人都是受特殊关照的。不是少府动不了他们,而是不值得。
这些人,谁身上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姑姑婆婆一大堆,说不定关系就找到天子、太皇太后、太后这些人身上了…到时候他们少府能吃得消?
少府的大人物们可不会因此有什么事,官场上下级给上级挡灾是基本操作!到时候具体执行的底层小官吏可跑不掉!
今次来找交通号是为了柘饧作坊,柘饧作坊本身没有什么,就怕柘饧作坊身后本来就有交通号的影子——不然怎么偏偏就是交通号搞来了柘饧贩卖,而且还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交通号是谁的本钱,这是众所周知的…人家不夜翁主隆宠,别人不知道,少府的人还不知道吗?前些日子少府才将皇上的一间南山避暑别苑拨给这位,天子又亲自安排少府为其添妆,多多打造首饰。再加上太皇太后、皇后那里流水一般从未停下来过的赏赐,傻子都知道得罪这位会有什么结果。
人家靠山多的是,随便找一位告状都够少府受的了——在这一点上少府甚至不如其他朝廷部门!其他朝廷部门在权贵和皇室面前还能保有一定的尊严,也不能因为他们得罪了一个贵人就如何(最多就是暗中被报复)。但少府不同,少府是皇室的大管家,其实和后世的内务府无异!
和朝堂上其他同僚隔了一层,根本不一样!
可以说,对于皇室他们就是奴仆一样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少府之中那么多两千石官员,地位远远不及少府外的两千石!从含金量上来说就不一样啊!
现在早白头中年男子只希望柘饧作坊和交通号没什么关系…至少关系不深,那样今日这差事还能办。不然他们两人都得陷进去!
少府两人大概等了一会儿,一个游侠气很重的男子走了进来。说是游侠气很重,却不是打扮上的,此人的打扮相对朴素,但又能明显看出商人特征。只是他腰配一把短剑,行动之间和平常所见的游侠有一种神似。
“在下乃交通号大主事,敝姓马!两位大人所来何事在下已经知道了…”此人抱拳行礼,说他见到官员太不客气吧,游侠都是这德行。说他客气,那是为难自己的良心。
倒是早白头男子左右看他,实在觉得眼熟,‘啊’了一声:“你是长陵人马魁!”
“竟不知在下薄名为尊者所知。”马魁听了也只是淡淡道。
马魁可不是一般人,当然了,一般人也做不了交通号的主管,虽然他只是总管陆路交通这一块。
他原本是长陵邑人,家中虽算不得家财万贯,却也是小富之家。父母到了四十岁上下才有他这个儿子,所以格外疼爱。他少时喜爱拳脚剑术之类,也花钱让他去学。待到他长大成人,因仰慕大名鼎鼎的游侠朱家和剧孟等人,所以他也外出做游侠去了。
这一混还真混出名堂了,他在关中地区活动,只要兄弟邀请帮忙,没有不帮的!参与的械斗不知多少起,其功夫了得,曾一人面对六人围攻,杀伤三人,然后逃去——这件事让他的名声大噪!
关中游侠圈子里,说到这个义薄云天又武力超群的马魁,都要给几分薄面。
按这个发展下去,马魁今后要么死在游侠赌斗当中,要么成为在史书上也要留一笔的著名游侠。而一切的转折点从有人传来了他父亲的死讯,他回家奔丧开始。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马魁简直不敢认!家中早已破败了…原来他一直在关中各地游荡,家中只有老父母。老父母年纪大了,家业渐渐衰败,度日也艰难起来。老父亲临死前生着重病,看病吃药花了不少钱,家中最后一点儿钱也在这时候耗尽了!
老父亲能够出葬,还是亲朋可怜老人家,这才凑的钱。
见到这一切,还有快要哭瞎了眼睛的老母亲,马魁这才幡然悔悟——枉他混沌半生,自以为重信守义是个汉子!却没有想到其实只是得了一个虚名…连家中父母都没能照料好,连为人都不配,何谈为侠?
于是马魁解剑归家,侍奉母亲。
他之前虽然一直在做游侠,但少年时也是认真读过书的,所以比普通人强很多,想要养活家中倒不是很难。
他这一孝行一时之间也传为佳话。
那个时候陈嫣手下的交通号连雏形都没有搭好,只是想在几个重点地区,比如齐地,比如关中,先搭建起大车帮来。为了搞好这件事,陈嫣安排了好多人做‘猎头’,就是为了尽快搭起台子。
车夫以及统领车夫的人是大头,至于财务人员、销售什么的,都要立足在这之上。
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推荐了马魁——马魁此时做的是赶车送货的工作,不过他和一般的车夫不一样,他识字、头脑灵活,也知道怎么和各色人等打交道,他们有些客人是挺讲究的,别人应付不来,就只有他可以!
他们这一行的活儿与活儿之间差别很大,有的油水丰厚,人人都抢着去。有的则很差,最多赚个马料钱,自己的吃饭钱都够呛!这种活儿大家都是不乐意的,只有在没得选的时候才会接…这样至少不会白白养着车马。
别的车夫业务水平比不上他,往往只能好活儿坏活儿搀着做(只能接到坏活儿的早就在这一行里死了,滚回家去了)。而马魁不同,他总能接到好活儿,甚至他的好活儿自己根本做不完!
于是他将这些活儿转给自己信任的赶车夫去做,然后从中抽成。抽成之后的活儿依旧不错,所以大家都很踊跃,在他身边竟团结成了一个大车帮的雏形。只可惜他只有一个人,到底精力有限,业务无法做大,这大车帮自然也无法真正发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