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风月_分卷阅读_85

  本来集社聚会,也不是关起门来的,社中的人都想让更多的人看见自己的风采与才学,何况能来这里的人都有些身份背景,所以偶尔有些人去观摩聚会也不足为怪。
  燕绮娘是抽空从席间出来的,当即带着君瑶与隋程往三楼走。三楼的房间较少,但宽敞安静,的确适合大群人聚会。
  君瑶与隋程跟随燕绮娘进入风雅社的房间时,社中的人相谈正欢。粗略一看,风雅社的人大约二三十个,年轻的大约十来岁,年长的人约莫有四十岁。不过才学,似乎稂莠不齐。
  关先生所说不假,风雅社大约是附庸风雅者多,真才实学者少。不少人趋之若鹜的原因,也不过是入社结识些权贵,为自己拓宽人脉赢些名声罢了。
  燕绮娘指了两个末尾不起眼的位置让君瑶与隋程入座,其后便走向席间,与身边面若白玉的公子交谈起来。从席位上看,这位面若白玉的白脸公子位置靠前,没坐在主位,但身份也不简单了。他身上那件蜀锦双花银纹交领长衫,放在京城也很是难得的。再观察他与燕绮娘的关系,想来就是赵无非了。
  果不其然,坐在君瑶与隋程身前的两人小声商量着要去给赵公子敬酒,等他们二人走到赵无非身前时,君瑶越发肯定了。
  那两人也是儒生模样,在赵无非身前却带着几分讨好谨慎,隋程嗤之以鼻。待那两位儒生回座的时候,赵无非目光有意无意地追随而来,眼神有些轻蔑,但看到隋程后,目光直了直。
  隋程眉头一皱,用手肘杵了杵君瑶:“他看到你了。”
  君瑶头皮一麻:“他好像看的是你。”
  隋程眉头皱得更紧,蓦地向赵无非瞪过去,白面赵无非却勾唇而笑,隋程顿时黑了脸。
  “你看他那张小白脸,这种人生来就是一副奸相。”隋程沉冷地说道。
  赵无非长得眼长唇薄,下颌清晰锋利,倒是看着英俊。不过正如隋程所说,这样的面向似乎透着些奸邪。
  忽而传来琴音,燕绮娘与几位女子合奏了一曲,还翩翩跳了胡璇舞,气氛欢快起来,众人开始行酒令。在场的人纷纷开始高唱吟诗,恨不得将自己的才华全部展露出来。
  君瑶与隋程是充数的,到自己时,随意说了一两句囫囵过去,没几人会在意两个才学平平的人。
  一番吟诗诵月后,时间也悄然过去,集社的人也纷纷散去。
  君瑶和隋程也只好准备离开,起身前,君瑶四处观察着,轻声问:“怎么没见到县丞顾恒子?”
  “谁知道呢?”隋程兴致全无,恨不得脚底抹油立刻离开。眼看着前方的人都走了,隋程立刻起身就走。
  谁知还没出门,突然有人出现在身前。
  是赵无非,他举着酒杯,笑意吟吟地说道:“这两位我没见过,莫非是出云苑新来的小倌?”
  轻佻之意显露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
  第109章 痛打纨绔
  身怀艺伎的女子弹唱歌舞吟诗助兴,被视为风雅之举。若无女子,长相秀丽清美的男子扮作小倌也可。其实出云苑也有小倌,弹唱歌舞也甚是风雅,也颇受人欢迎。
  隋程长得阴柔秀美,眼如桃花,眉如柳黛,唇红齿白,鼻梁秀挺,若换做女装,只怕比女人更美。只是他自小就常被人认作女人,所以有时故作粗犷,也喜欢穿时下最流行的男服,以免被人错认。但被人认错女人也就罢了,平白无故被人当做小倌羞辱,就不能忍受了!
  隋程怒火暗生,峨眉倒竖,厉声道:“你没长眼是不是?小爷我高大英武,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像小倌?”
  赵无非面色一沉,眼底飞快闪过冷意,却在转眼间化为乌有。他从来都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什么样的风流场面没见过,自认为对付隋程与君瑶还是绰绰有余。他反而是微微上前一步,眉头轻跳,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泼辣。你既不是小倌,那你是什么人?”他微微勾了勾唇,看向君瑶。
  君瑶不期然迎上他有几分淫邪的笑意,快速移开眼,心里料想着这人嘴里铁定没什么好话。
  果然,赵无非轻笑出声:“莫非?你们二人有龙阳之好,来此地寻快活的?”
  真是内心污秽,说的话也污秽!
  君瑶心头恶寒暗怒。通常世家门第,都非常重视儿女的教养,也会特别在意儿女在外的言行。在自小的世家教育中耳濡目染长大,这些高门子弟就算再无能,也不太会有品性败坏者。没想到赵家这样的世家,却能教养出赵无非这种纨绔。若是他长在京城,早就被人当做把柄,拿到朝堂上弹劾了。
  隋程听他满口污言秽语,顿时怒不可遏,撩起袖子就要揍人。君瑶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袖子,走到他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对赵无非说道:“我们并非小倌,只是慕名而来旁听风雅社集会的人。请公子自重!我还有事,告辞。”说罢,她拽住隋程的衣服就要往外走。
  赵无非双腿一迈又挡在她面前:“你们对风雅社感兴趣?可想入社?”他上下兴味地打量着君瑶,缓缓道:“不如你现在吟诗一首,若吟得好,我今后就许你入社,今日还让你离开如何?”
  君瑶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无非对她与隋程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让她抓到一个把柄了,如果查一查赵无非,说不定能查出不少烂账来。到时候再去查他父亲赵松文或县衙里的人,就会容易些。
  心下暂时平定,君瑶问:“那在下献丑,吟一首诗罢。”
  她还未开口,赵无非就先开口说道:“眼下就有现成的,不如就吟一首十八摸吧。”
  君瑶没有去过风月场地,但是有时也会不小心接触到风月的事。她小时候跟着兄长去一处酒楼玩耍,酒楼之中的一男一女正弹唱,唱的就是十八摸。那时她不懂,兄长也以为她年幼不会晓事,谁知她听了几遍,竟记得一两句,回家之后还兴致勃勃地哼出口。这一哼就被父亲听到了。父亲弄清原委后,杖责了兄长,并让他与君瑶一同关了禁闭。那时起,君瑶就知道坊间有种诗,叫做淫诗,是万万看不得说不得听不得的。
  隋程自小在纨绔堆里长大,也偷偷见识过。这赵无非调戏他不成,又转而调戏君瑶,简直令人作呕!他虽不是位高权重,但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京城里有些人,巴结他讨好他还来不及,谁敢轻易得罪他?从出生到现在,他就没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过。
  眼看着君瑶脸色气得煞白,隋程瞬间炸了。他猝不及防上前,飞起一脚直踹赵无非的裤裆。别看他平日里嬉笑随意的模样,可身手也不是丝毫不能看。他自小被大司空严厉教导,读书习文从不落下,强身健体的拳脚也从不敢忘。这一脚若真的踹中,只怕赵无非要断子绝孙。
  危险来临时,人的反应极其快速。赵无非眼见着隋程突然上前,身体就立刻后退了。但他的速度快不过隋程,隋程带着天大的怒火,所有动作变得十分生猛。一脚没踢中,忍着腿伤疼痛就再踢一脚,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赵无非膝盖上,赵无非痛呼一声,瞬间勃然大怒。眼见着隋程再次殴打过来,他伸手掀起一个桌案推向隋程。
  隋程到底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躲闪不及,桌上的汤汤水水浇了他一头。愣了一瞬,捡起地上的酒壶就往赵无非身上扔。
  煞那间,君瑶只看见眼前碗筷杯盏四处乱飞,屋子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脚下瞬间铺满一地碗碟的碎渣子。眼瞧着隋程与赵无非打得不可开交,她当然要先帮助隋程。所以她避开乱飞的杯盏,将打成一团的隋程与赵无非拉开。
  赵无非被揍得平青脸肿,隋程也好不到哪儿去。隋程得了君瑶相助,占了些上风,抄起赵无非伸过来的拳头,往后狠狠一拧,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赵无非一声惨绝人寰的衰叫,他的手臂脱臼了。
  这时门訇然被人推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冲了进来,看见赵无非被人打趴在地,立刻就要冲上来。
  君瑶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碎片横在赵无非脖子上:“都别过来,否则我就扎下去!”
  反正事情已经闹大了,要紧的是要离开出云苑。
  两个小厮果然不敢上前,只出言威胁道:“你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你赶紧放了他,否则要了你们的小命,让你们全家死光!”
  隋程气急败坏,闻言反倒笑了,慢吞吞问:“少爷?谁家少爷?”
  小厮立刻说道:“我家少爷是河安赵家的嫡长子!你还不快快放人,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家?”隋程嗤笑,“区区一个河安赵家,不过只是赵家的二房而已,还敢跟老子叫板?”他一脚踩在赵无非背上,换来赵无非又一阵惨叫。
  两个小厮也是有些见识的,虽说河安赵家最大,但他们身份低微,也不敢轻易得罪人。于是其中一人好声好气地问道:“不知公子是哪家的,在哪里高就,还请告知小的一声。”
  隋程冷哼一声,用力将赵无非拖到屋子里面,君瑶将帷帘撕成条将他捆了。两人这才走出去。
  两个小厮见状,也不敢轻易阻拦,只能先冲进屋子里去救赵无非。
  出了房间,迎面便碰到一直候在外面的燕绮娘,她满脸焦虑忧心,乍见到君瑶与隋程一同出来,瞬间惊怔愣住。霎时之后,她才说道:“你们可知你们闯了大祸?那赵家公子一定会秋后算账的!”
  何况这两人还是她带进去的,只怕她也脱不了干系了。
  隋程目不斜视,依旧带着几分怒气,说道:“我还怕他不来找我呢!”
  燕绮娘气得跺脚,盈盈一叹,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侧身入房去看赵无非了。
  离开出云苑,君瑶与隋程立即唤了马车往回走。毕竟和人打了一架,拳脚功夫不到家的隋程也挨了打,浑身不是伤就是剩菜油腥渣滓,连衣袖都被扯破了。他向来有仇必报,此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捉摸着如何再让赵无非吃些苦头,连河安赵家也记恨上了。
  回了关先生的院子,隋程谁也没见,直接回到自己房中,翻找出伤药来给自己涂上。他虽不喜被人将自己认作女人,但还是很爱惜自身容貌的。
  章台与李枫这两日也没闲着,明里暗里打探河安官场的情况,同时关注着柳镶的消息。这两人心思也算敏锐的,隋程满脸的伤根本瞒不住,临到晚饭时,几人围桌而坐,章台便问起君瑶今日的情况。
  君瑶便将在出云苑所遇讲了一遍,章台面色微暗,沉默了下来。
  李枫蹙眉:“只怕赵无非不会善罢甘休。”
  隋程龇牙咧嘴地喝汤,闻言放下碗说道:“不休就不休,他能怎样?”
  章台捏着杯盏,若有所思地说道:“大人既然决定详查河安,那就怕他们不出任何事。既然出了事,就不怕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君瑶也如是想,看了眼隋程脸上的淤青,说道:“还是让大夫来看看吧。”
  章台颔首:“已经让人去了。”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份卷宗,说道:“这是县衙的六房的情况。”
  县衙里除了知县外,还有吏房的人,这些人无官无品,却是县衙不可缺少的办事人。六房对应朝廷六部:吏、户、礼、兵、刑、工。明长昱让君瑶寻找的,就是户部的算手韩愫。这些生存在底层的吏员,虽名义上无权无级,可却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团体。比如某县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新上任的知县应吏治太严,不受县衙里六房胥吏的喜欢,于是六房胥吏联起手来,使用各种手段,将知县逼走了。这件事本是地方小事,这些早就如地方团体一样的胥吏只需遮遮掩掩,相互合作利用着,就能相安无事。奈何他们贪心不足,有人因收受贿赂不均闹了起来,最终将事情闹到了郡守府,那郡守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一层层严查下去,将蛇鼠一窝的胥吏团体击溃了。在此之后,这些胥吏便收敛不少。
  据章台所查的,河安县的胥吏们,也是有些门道的。吏房的主官,与其他两房的几个胥吏是亲属关系,甚至有的胥吏,是直接用钱买来的。别看胥吏虽小,但依旧能捞到不少油水。
  韩愫与大部分胥吏不同,他是由县令严韬亲自招考进入户房的。他入户房那年,严韬也刚到河安,所以两人之前并无交集。如此看来,韩愫也算得户房之中少有的一股清流了。
  君瑶将卷宗看完,轻声问:“可见到韩愫了?”
  章台摇头:“我让人在户房外蹲守了一天,并没有见到韩愫,也没有打探到他的消息。”
  君瑶不由皱眉,突然听见院外一阵喧哗。
  关先生急切又愤怒地声音传进来:“你们做什么?怎么无无缘无故私闯民宅?”
  第110章 针锋相对
  关先生拼命阻拦,依旧抵挡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蛮横无力。片刻后,杂沓的脚步声便进入院内,十几个精壮彪悍的男人,站在了小院之内,一眼看去,令人生畏。
  关先生被人挤到一边,怒不可言。
  君瑶立即起身出门,十几个男人立刻齐刷刷持刀而出,气势嚣张不已,似要借此威慑人。这十几个精壮男人,身材魁梧高大,身着统一青衣皂帽,真身衣帽君瑶与李枫再熟悉不过了。李枫做捕头时,更是时时穿这身衣服。想来这些人,就是县衙的衙役了。
  就在此时,一锦衣华服的男人,由人搀扶着走近,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向君瑶与隋程一指,对捕头说道:“就是他们,是他们将我打伤的!”
  捕头闻言,厉眼立刻横过来,厉声道:“将这些人全部带走!”
  一声令下,十几人立刻就用围拥过来拿人,君瑶惊怒,没想到赵无非如此能耐,还能请得动县衙的人来抓人。这县衙的人,竟也是非不分,二话不说就就要所有人带走!
  她率先上前一步,高声道:“且慢!”
  她的声音清亮爽利,如秋日里一阵劲风似的,院子里任凭谁都能听见。但这些衙役却充耳不闻,嚣悍地就要上前来抓人。忽起忽落间,李枫与章台同时出手,将冲在前头的两人拦住,一推一搡,顷刻间就将人逼回去,甚至带倒几个紧跟而上的。眨眼之瞬,十几个看似强悍的男人,就倒了一大片,痛呼几声后,纷纷狼狈地站起来,却不敢再贸然上前了。
  捕头也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狼狈的下场,他生了几分退意,面上却不敢有任何表露,所以厉声吼道:“你们竟敢拘捕,还打伤县衙的人,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君瑶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直直与他对视,问道:“你既是要抓捕我们,我也无话可说。但你无凭无据也罢了,连县衙盖有印章的逮捕令也没有,凭什么抓我们?”
  捕头一愣,忍不住多看了君瑶一眼。眼前这人看似身材单薄,年纪尚幼,气度与士气却丝毫不输在场的任何人。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也个个从容端然,看起来不是好惹的。何况这些人还懂得县衙的办事流程和规矩,也许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但他平日在县衙生存,时不时还需巴结攀附赵无非,如今赵无非就在身前,他也不好立刻就带人退出去。
  一番犹豫之后,气焰已经矮了三分,他认准了河安赵家独大,这些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与赵家抗衡,于是阴声道:“你们在出云苑打伤赵家公子,有人证有物证,如何就不能逮捕?至于逮捕令,事出突然自然是应该紧急处理,难道要等你们都畏罪潜逃了,再拿着逮捕令来拿人吗?”
  君瑶阴沉沉看向赵无非,冷嘲道:“好一个颠倒黑白避重就轻!”她抬手指着赵无非,说道:“分明是此人寻衅生事,出言不逊在前,之后又参与殴打,将我的同伴打伤,你为何不抓他?”
  捕头心里叫苦,挖了君瑶一眼:“是非曲直,等你到了衙门自然就明白了。与其在这里与我狡辩,不如束手就擒,我也好跟底下人打声招呼,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君瑶算是见识到了,这河安县从上到下,都是蛇鼠一窝。那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吏也就罢了,连一个捕头都敢不顾王法,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拿人。河安县这些年,是如何应对朝廷御史的纠察的?
  赵无非见迟迟不能将君瑶等人捉拿起来,恶气骤然爆发,低声吼道:“不必再与他们废话,直接捉起来,我看到了县衙的大牢里,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放肆!”
  君瑶深吸一口气,正欲说话,章台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闻声细语地说道:“既如此,那便抓吧。”
  君瑶一愣,不明所以。
  隋程惊怒,咬牙问:“什么意思?”
  章台一笑,目光微微一扫,说道:“他们既要抓人,那就抓好了。只是可别后悔。”
  没有逮捕令,就将京城派来的御史一行人关入县衙大牢,随便怎样都是大罪。京城的人责问起来,县衙的人只怕难以收场。到时候他们的把柄,可就不止赵无非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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