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_分卷阅读_106
文玹心中一甜,嘴角就忍不住弯起,用手指点着他的书道:“你这样是过不了本月私考的。”
“不怕,晚上回去再看。”
孟裴知道她曾在临汝的八方楼里做过一段时候厨娘,熟悉酒肆的经营倒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看她安排得这么井井有条,思虑这么周到,还是心生佩服:“若不是我知道你过去经历,还真要以为你是当过好几年掌柜的。”
文玹没说话。前世她的表姐开了家小饭店,刚开张时,她正逢大三暑假,妈妈就让她去店里帮忙,说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勤工俭学挣点零花,顺便学学做菜,省得以后嫁人了却做不来饭,让婆家人笑话。
她那时候还很是不屑地说妈妈思想老古板,谁现在娶媳妇还看媳妇是不是会做饭的。不过后来禁不住老妈天天魔音灌耳,加之表姐也是头一次开饭店,各种忙乱,她还是去帮了将近两个月的忙。
不知不觉她来这个时代已经两年多了啊……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小半年看不见爸爸妈妈也没觉得特别不好受,工作后将近一整年见不着面,但至少有电话联系,而且那时候心里觉得回家就能见着他们,从来不曾珍惜过那些短暂的相聚时光。
直到她来到这里,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也听不见他们的各种念叨了,她才知道,原本她应该更珍惜的。
她平时不愿去想,只因想了也没用,徒余惆怅。她更庆幸在这个时代,她能遇见待她这么好的爹娘与义父。
孟裴这句话勾起她过去的回忆,也带来怅然之感,但短暂的惆怅之后,她便挥散了这些思绪。
孟裴见她忽然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姣好的脸庞上浮起一抹落寞之色,眉间氲着淡淡的愁绪,但转瞬她就抬起双眸,朝他微微笑了。
虽然见她微笑,他却放心不下方才那稍纵即逝的落寞愁绪,他关切地望着她,轻声问:“你想到什么了?”
文玹浅笑道:“听你提及过去,我是想起四叔与六叔了,也不知崔六叔如今好不好。”
虽然延兴帝在白矾楼就答应赦免张大风他们四人,但赦书却直到前几天才张贴出来。
张大风还特意去宣德门外贴诏书布告的地方看,听那读诏人读,赦书贴了三天,他就连去了三天。文玹为此还笑过他。
张大风却呵呵一笑:“早上一睁眼,我就觉得昨日赦书下来了是在做梦,这心里抓挠得厉害,非要再去亲眼看一次,亲耳听一遍,才知道真的是真的。”
崔六叔仍在汝州,赦书贴出的日子恐怕更晚,且他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未必就会去听诏书布告。总得让他知道自己被赦免,已是无罪之身了。
因此文玹曾请孟裴找人替她找到崔六叔,告诉他这件事,只不过久已不与他联系,也不知他是否还在原来住着的地方,是否平安。传口信之人其实也担负着寻找他,确认他是否平安的职责。
另外六叔不认字,为了让六叔相信是自己传口信给他,文玹还拿了对骰子让传口信之人带去。
孟裴听她说是为此发愁,放下心来的同时,亦微笑起来:“去汝州的人已经找到了崔六叔,把赦免一事告诉了他,也把你与你义父义兄如今的情况告诉了他,问他是否愿意来京城与你们相聚。他愿意过来,此时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文玹大喜过望:“真的?六叔要来?”
孟裴点点头:“真的。”
文玹嗔道:“你为何早不告诉我?”
“我今日才收到消息啊!刚刚才来得及告诉你。”
文玹这才释然,回头扫了眼店里,见张大风不在店堂,仍在后面库房里,她想了想后眯起眼道:“先不告诉爹,等六叔来了再让他惊喜一下。”
孟裴见她春水般的眸子里满是狡黠的笑意,颇像是藏起了糖果玩具偷偷乐的孩子,好笑道:“你就不怕你爹怪你没有早告诉他了?”
文玹嘻嘻一笑:“他见了六叔,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想要怪我?”
孟裴瞧着她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容,也会感同身受般地心生喜悦。他真希望每次见面告诉她的都是这样的好消息,能够多见见她这样的笑容才好。
他知道她其实想问他皇祖母留下他那么久说了些什么,但被他含混过去了。
他今日去宫里,除了搅局之外,更是存心要让皇祖母看出来自己对文玹的心意,就算皇祖母心中不快,但京城里高官贵女多了,刘嘉懿的家世样貌放在那里,可选极多,未必就一定要与文家结亲。一个是甥孙,一个是亲孙,皇祖母总不会非牵这一条红线不可。
稍早前在金樨亭内,他见文玹母女渐渐走远,便微笑着问道:“娘娘,今日我来得冒昧,怕是搅了什么好事吧?”
刘太后凤眸微眯,横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搅也搅了,不用提了。”话锋一转,接着问道,“你娘亲最近身子如何?”
他也只能答:“调理了这一阵,已经好多了。”
刘太后感慨道:“我也许久未见她了,她身子抱恙之前可是常常进宫来看我,哎,人老了,就喜欢和子辈孙辈聊聊天。可这段时日连你大哥也不来了。”
孟赟因为白矾楼一事被关在府中禁足,皇祖母又怎会不知,但这话却不能这么接,孟裴便道:“大哥忙于读书应考,不敢松懈。母亲身子渐已康复,但仍是不太能吹风,一待她康复,定然要入宫来拜见娘娘的。”
刘太后低笑了一声:“忙于应考?在我面前你就别替你大哥打马虎眼了,论读书,他不是没这个脑子,是没这份心。”她抬腕饮了一盏酒,淡淡道,“你娘身子若没什么大碍了,你便陪她来看看我。”
孟裴答应了,又陪着坐了会儿,这才告退出来。
第144章
到底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张大风的酒铺有都曲院的方大人帮着打点,不仅省心,而且各项事务都办得极快。八月下旬, 张记酒店便正式开张了。
酒店第一天开张, 文玹特意向夏先生请了一天假, 早早就到了店里。
昨日她就写好了块“开张大吉,买一赠一”的牌子, 清早放在店门外, 下面写明了店内售卖的各色酒食的价钱。又预先雇了两个唱小曲儿的,编一段词让她们去朱家桥瓦子里面唱, 让人知道这里新开了一家酒店, 酒食又便宜又好吃。
文玹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娘子, 顾虑身份不能抛头露面经营,只做些幕后策划。她戴上帷帽,坐在店内一角,点了份小菜,也算是开张第一单开门红了。
不多久就有人陆续来店里喝酒点菜,到了午间便几乎满座。新店要的就是人气,慢慢有了口碑与回头客, 那就稳定下来了。
张大风与小酒第一天经营, 难免手忙脚乱, 尤其是收账,碰到几个人同时算账,张大风便容易出错。
文玹看着店里坐满了人几无虚席的盛况, 琢磨着还是该再去请个专门的掌柜来,后厨再添个帮手,才能应付这店里的生意。
附近的地痞混子都是消息灵通的,知道张家酒店是贵人租下的铺面,都曲院的方大人都帮着打点,这些地痞混子没有一个敢来闹事敲诈的。张大风这酒肆开得顺顺利利,到了九月头上便已进入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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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二“刺帝”未遂一案,由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三司会审。
主犯已死,但其刺杀原因以及是否还有幕后主使或同伙,便只能讯问其相关人等。带着古二来京的李达,以及同行而来的孙猴儿等人尽皆被捕,但分别讯问都说毫不知情,用刑审问后,则胡乱招供,供词无法相互印证。
牵涉到端王世子又让此案越加棘手难办,孟赟一直呆在王府不外出,其证言便是盖了私印的几页文书,许副承旨又神秘失踪。此案重大却直至如今仍悬而未决,大理寺与刑部、御史这几位大人天天都战战兢兢,只怕这官位难保。
孟裴私下派马辰去河东路,寻访郝家刀的传人,虽说郝家刀除了郝姓之外,并无太多外姓传人,仅在太原府附近几个州府流传,但少说也有几百人。马辰至今未能有什么收获。
而他起初派去金州的人则遍寻原先大风寨里的人,这些被招安的人各有去路,一个个找过去,并询问古二过去事情并不容易。古二在山上与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但从来不提自己过去的事,因此至今也无重大收获。
文玹与张大风重聚后,问他古二当初上山的情形,其中或能有些许线索。只是时隔太久,张大风又从来不是个细心之人,为人父之后也只把文玹的事放在心上,其他的事都不怎么上心。要他回忆起十多年前之事,实在也是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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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在八月底,国子监添了数条新学规,从九月初一起执行。
其中一条是每日开课前与散学时都要本人签到,若逢节日休沐就默认记上两次签到,一个月除了三次旬休,累记应有五十四次签到。
若是每月告假或迟到早退导致签到数不满五十次的,不管平时课业如何优秀,都不予月底私考资格,也就等同于直接降一级舍生,若是连续三月降级,就失去国子监生资格。此条学规一出,国子监生迟到早退的现象大大减少。
孟裴从七月中旬开始,直至八月间几乎天天早退,起初是为了避开文玹,到了八月里,却是为了每天午后与她见面的这一小段时光。
尽管有咏夏盯着,两人也只能说说话,偶尔不引人注意地轻轻碰一下手背,或是勾勾手指什么的。但只要能见面,能倾谈,一个眼神交汇就能会心微笑,一次短短地肌肤相触,就能让心情美好而飞扬上一整天。
虽说国子监生里迟到早退的每天都有,不乏其人,也不仅仅是孟裴,但像他这般天天早退的却绝无仅有。而这么天天早退,还能在七、八两个月底的私考中得到优评的,更是引人瞩目。
别的人或许还能偶尔找好友冒名代签一下,孟裴在国子监里却已是出了名的,上至祭酒、司业,下至掌管诸生之籍及其出入登记的直学,没有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要找人代签是不可能的。而若是九月里他还依旧如此频繁早退的话,就要降为内舍生了。
不怪文玹想太多,她只觉这条学规是文成周为孟裴量身定制的。如此一来,她也就只有在早晨与傍晚接送文珏文瑜的时候,才能与他见上短短一面了。
爹,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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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五这天,从清早开始便下起了大雨,张大风酒肆里的生意极为冷清,他倒也不愁,说是忙了这么多天,天天从早到晚,今日正好歇歇。便让秦娘子煎一盘燠肉,坐在店堂里就着一碟辣萝卜下酒。
秦娘子煎燠肉的时候,把酒瓶放炭炉上热着,肉煎好了,酒也热了,便搁在温碗里,注上热水。店里也没其他酒客点菜,她就没叫大伯或小酒来,自己把酒菜端了出来。
酒端上来的时候张大风愣了愣:“热的?”他在大风寨喝酒,不管寒暑,从来没有温过酒,主要是嫌麻烦,再说了酒一喝,身上就暖了,酒本身热不热他从不在意。
秦娘子也愣了愣:“大掌柜要喝冷酒?”
酒肆里另请了个收账的王掌柜,店里的人便都喊张大风为大掌柜。秋深了,今日又下着雨,风也不小,店堂内寒湿之气颇重,她才把酒温了一下端上来,想不到却是她多事了,便赶紧道:“我这就去换冷的来。”
张大风摆了摆手:“不用了,冷热都行,就放这儿吧。”说着顺手从温碗里把酒壶拿出来,倒满面前酒盏,把酒壶随手搁在桌上,正要端起酒盏来喝,就见门外缓缓停下一辆马车,正是文府的马车。
张大风脸色一变,急忙放下酒盏,对秦娘子道:“快快快,把酒端走!菜也收进去,这些你吃了吧。”
秦娘子忍着笑,快手快脚把酒菜收拾起来,端进后厨,就听外头店堂里张大风呵呵笑着,心虚的嗓门特别大:“阿玹,今日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文玹扫了圈店里:“都没什么客人啊。”
张大风道:“下雨天呗,谁还上赶着出门啊?早上开张到这会儿,一个客人都没。”
文玹一皱眉,闻了闻:“一个客人都没?怎么有股煎燠肉的味道。”她怀疑地盯着张大风,“你喝酒了?”接着就转头看向小酒,“爹早上喝过酒了?”
张大风急忙道:“没喝!真没喝,我就是看着没人,让秦娘子煎盘燠肉来吃,也看着店里没那么冷清不是?”说着瞪了小酒一眼。
小酒亦摇头,是差点喝了,真的没喝。
文玹这才信了,又道:“爹你可答应过我的,开着店的时候自己不喝酒的。”
“是是,我答应过的。”张大风心虚地点点头,又问她,“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等孟二郎?”
文玹微微一笑:“不是等他,我等的是别人。”
张大风奇怪了:“你等谁啊?”
她在桌边坐下,悠悠然道:“见到你不就知道了?”
张大风更觉奇怪:“你等的人我也认识?”
文玹点点头。
张大风追问道:“谁啊?”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卖关子了:“六叔啊!”
张大风呆住了:“六弟?你说崔六?他要来?”
“是啊!”
说话间外头停下辆马车,文玹与张大风都转头去看。
只见车帘一掀,跳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浓眉凤目,面容英武神气,身形高挑而四肢矫健,穿着赭褐色短靠,玄色长裤,外罩件灰色短褙子,背着个行囊。
大雨立即把他头发与肩头的衣衫打湿了,他却也不打伞,只用手挡在额前,抬头看了看屋檐下挂着的那道“张家酒店”的幌子,接着便大步往店里走,还没进店呢,瞧见张大风与文玹便咧开嘴笑了。
张大风又惊又喜,急忙站起身,几步迎上去,使劲一拍他肩膀:“六弟啊!真的是你!”说着就开怀大笑起来。一旁的小酒也是惊喜万分,跟着迎上去喊了声:“六叔!”
崔六亦大笑,拍了小酒一下后,双手扶着张大风的臂膀用力摇了摇:“大当家!真想不到我们好兄弟还能有相聚的这一天!你那天不告而别,我可真是担心你,可又不能丢下阿玄与小酒这两个孩子去找你。”
张大风就只是大声笑,一个劲儿地拍着他肩膀,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他只顾笑,文玹亦不由好笑地劝道:“爹,你们别光站着啊,六叔这么远赶来,一路上辛苦颠簸,你们赶紧坐下,让后面烧几个小菜,你们边喝边说,好好叙叙旧。”
张大风一喜:“刚才不是还说开着店不让喝酒么?”
文玹微笑道:“今天日子特别,六叔来了,这酒是招待他的。”
张大风笑道连连点头:“好好!”说着就进了后厨,要秦娘子烧菜备酒,顺手就把方才端回后厨的酒菜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