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荣华正好_分卷阅读_38

  纸用的是梅花玉版笺,墨用的是松烟墨,都是文房佳品,非寻常人家所有。再细看其字迹,虽非毛笔写成,倒也十分工整之外,字里行间更透着清秀灵动,不是瘦金,也不是正楷,仿佛自成一家。
  胤礽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攥紧了信纸,又问小太监:“你捡到信纸有事可有旁人知道?”
  小太监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人知道,奴才捡来之后,怕是要紧之物,就先一步送殿下这里了。”
  “没有最好,你先下去吧。嘴巴严实点,待吾查出了此信来自何人,再行重赏。”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小太监磕头有声,见太子开恩,忙不迭就躬身退了出去,虚虚擦了把冷汗。
  这里胤礽收了信,却叫过来一个侍从吩咐几句,自己才又着人去打探湄芳等人都去了哪里。
  一时人回说去太后宫中请安了,胤礽便不作迟疑,整理了衣襟,也带了两三个哈哈珠子,往宁寿宫去。
  他是当朝首位皇太子,自来备受宠爱,宫中各人见太子出行,无不卑躬屈膝,请安问好。
  便是宁寿宫的两个大女官,一见太子来,也忙行礼道了万福。
  胤礽因幼时在太后身侧长大,对宁寿宫上下都甚为熟悉,此刻虽是年长,到底不敢拿大,就站在宁寿宫殿门外客气问道:“皇祖母可起了?”
  女官们颔首笑道:“早就起了,正在里头和太子妃娘娘湄芳格格说话呢,殿下来得却是巧了。”
  胤礽微微一笑,内里通报的宫娥业已走出来,道:“殿下请进吧。”
  胤礽这时方独身举步入内,见了太后的面端端正正的屈膝行了礼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
  太后望着他盈盈一笑,摆手道:“起喀,起喀,无需那么多礼。”
  胤礽站起身来,一旁太子妃石氏和湄芳少不得要上前给他行礼,又有施清遥在宫里小住几日,多少知道些礼节,也上来叫了声舅舅好。
  胤礽摸摸她的小脑袋,太后见之欢欣,不觉问他:“明嫣过来也就罢了,你怎地也来了?前朝今儿无事忙吗?”
  “今儿是休沐日,前朝无事。孙儿想着皇祖母,倒不知太子妃和湄芳妹妹也在这里。”
  胤礽绉了一句谎,太后并不在意,她无儿孙,便视康熙为己子,胤礽为己孙,胤礽又是她一手带大,正喜他心性仁孝,还知时常来探望她。便也没有多疑,反道:“你来得也好,湄芳才跟我说笑呢,你既是无事,也坐下听听。”
  “哦?”胤礽唇角浅笑,果真一撩袍子在太后左下首坐下来道,“湄芳妹妹又有什么好故事要说了?吾可记得你是最能说笑话的。”
  “抱歉,刚说完,太子哥哥要想听啊,下次请早。”
  湄芳勾着嘴皮子嘻嘻一笑,心里不由打鼓。暗想太子今日是怎么了,往常见她虽也亲切,可也没亲切到一口一个妹妹的地步啊。
  谁不知道在太子心里,能让他乖乖叫声妹妹的只有李敏瑜一个人。
  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湄芳心里直秃噜,她可不是敏瑜,能拿捏得住太子的致命七寸,她只是个来说笑话的呀。
  胤礽闻声,斜斜睨她一眼,转过首却又一本正经对太后道:“湄芳妹妹若是没了笑话,孙儿倒是想给皇祖母讲个笑话。”
  ☆、第七十九章 招认
  第七十九章 招认
  这却是新鲜,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太子因自幼得康熙帝一力教导,于人前早已是行止有度,喜怒不形于色。纵使太后爱怜,也曾未在太子成年之后听他说过笑话。
  因是难得,宁寿宫上下都竖起了耳朵,便是太子妃和湄芳,都个个好奇,亦是偷偷觑向太子。
  胤礽掩口无声一笑,却道:“孙儿今天自东宫过来,有个小太监捡着一封信送给孙儿。孙儿一时不查就展开看了,见那信却写得古怪,且不说行文如何,单是字迹就难以辨识。孙儿便问了人,都回说是在惠婉那里捡的,这倒是好笑了,惠婉有孕在身,前儿她母亲和妹妹才进宫探望过她,如何又写了信来呢?”
  他说时,眼角不住瞄向湄芳与太子妃那里。
  宁寿宫众人已吊足了胃口等他的笑话,闻听是这么一档子事,失望者有之,疑惑者有之,惊慌者亦有之。
  当先湄芳神情最为惊讶,她初听闻太子捡了一封信的时候,就眼皮子直跳,这会儿太子又说信是自林氏那里而来,不由得她不想起方才念信给清遥听一事。
  背开众人,湄芳悄悄往里缩缩手,果不其然,那原该掖在袖子里的信,已是不翼而飞了。
  嘴角动了两动,湄芳直觉晦气得很,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天公到底作的什么怪,好好一封信,别人不捡去,非得叫胤礽捡了去。
  也不知这会子她站出来认领,还能不能要回那封信。
  太后也正卯足劲欲要听太子的笑话,冷不丁瞧他说出这档子事,倒是心里头一冷。只道是东宫出了丑闻,不禁一沉面孔,对左右侍立的宫娥道:“你们都出去吧,留哀家和太子太子妃他们说说话。”
  “是。”宫娥纷纷俯首,全都退步出去。
  太后这才又向胤礽道:“林家的那个孩子,以往看着却好,忠厚实诚,虽是性子怯弱一些,但女儿家原也不要她过分刚强,却不想她会做出……”
  “皇祖母误会。”
  胤礽哭笑不得,无奈打断了太后的话:“不是惠婉的错,惠婉幼时谨遵女德,于诗书上不大用功,寥寥识得几个字罢了。而这封信纵使孙儿看不懂,却也见写信之人颇有些功底,依稀可见他习过颜柳二人真迹,拓过曹全碑,甚而临摹了些许瘦金,想必文采自然非凡。若是惠婉接了此信,只怕也未必读得懂。”
  “那……不是林氏,还会是谁的信?”太后奇了怪了。
  怨道太子兴师而来,却无问罪之情。
  胤礽微微一笑,目光再次掠过湄芳与太子妃两人:“这个……孙儿也说不得准,只是孙儿记得,湄芳妹妹与太子妃都是女中少有的巾帼英雄,于诗书礼易上不说十分精通,那也是才识过人学富五车。既如此,孙儿倒是觉得这两封信不妨让她二人看一看。”
  “这又是胡闹。”太后慈眉轻蹙,听他提及太子妃和湄芳,只当太子是怀疑她二人,不由嗔道,“她两个一早就来了我宫里,怎会牵扯到干系?”
  太子笑道:“皇祖母,孙儿可是打探过了,太子妃和湄芳妹妹在来给皇祖母请安之前,都先去了惠婉那里瞧她的身子,保不齐这信真是她们的呢。”
  “哦,有这等事?”
  太后狐疑望了太子妃一眼。
  太子妃会意上前,轻轻福了福身子道:“是,妾身来时,的确同湄芳妹妹到过林妹妹那里,因妹妹昨夜不大舒服,是以才过去看看她。”
  “这孩子……”太后微叹口气,看着太子妃欲言又止。
  太子妃莞尔笑道:“虽是去了,不过这信妾身委实不不知道详情。”
  她入宫后,一门俱以升迁,无需她里外打点。再则,太子尚未登基,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她不愿亦不敢给他添乱,由是除了年节上下,再不与家中亲友互通往来。
  不是她的信,太子又找到太后这里来,那么……
  太子妃温吞转过脸去,湄芳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只得自认倒霉,干咳了一声,冲着胤礽就伸出手道:“大概是我的信掉了,还请殿下赐还。”
  “赐还吗?”胤礽薄唇轻抿,扬起一个好看却诡异的弧度,不理会湄芳的手,只道,“湄芳妹妹这话来得突然,何谓大概是?妹妹说信是你的,可知信里说的是何内容,信又是何人所写?若妹妹所言非虚,吾必双手奉还,若妹妹只是戏言,这信……可就不能给妹妹了。”
  “那是自然。”
  湄芳暗里抹去恼火,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幸喜敏瑜的信里没什么大不敬之语,她就是照念也没甚大不了。
  唯一怕的是,太子性情未改,若知道是敏瑜来信,从而独自霸占,那等敏瑜回来,岂不是又要责备她给她惹了一场官司?
  晦气,晦气啊!
  湄芳嘟囔几句,眼瞅太子还瞪着她,无奈只好以实相告:“信是敏瑜写来的,问清遥近日情况。因清遥年纪小,不识字,故而我带进宫想要读给她听,不成想竟疏忽掉到林侧福晋那里了。”
  ☆、第八十章 长情
  第八十章 长情
  “唔……”
  胤礽几不可闻的轻讶一声,攥着信的手指无端收紧,面上虽无波无澜,心里却已骇浪滔天。
  只是……他自认与敏瑜一块长大,二人师从一处,都是习自戏鸿堂帖,没道理敏瑜的字她不认得。
  疑是湄芳诓他,胤礽不由将信再三握了一握,却问湄芳:“湄芳格格与三妹妹交好,私下书信往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孤还有句话要问格格,这信……格格是如何看得懂的?”
  据他所知,湄芳虽通笔墨,然而并未与敏瑜同师,二人以往在宫里也少有吟诗作对的时候,这封信又前言不搭后语,莫不是她两人间自有一番识字的窍门?
  湄芳勾唇似是讥笑,她就说太子喊她妹妹绝无好事。你瞧,还没刚提到敏瑜,他就改口称格格了。
  不过说到书信,这却不大好解释清了,总不能告诉太子这是她们那个朝代通行的简体字,但凡读过书的人都认得吧?
  那要一张口,满皇宫还不得吓死啊。
  湄芳再次干咳一声,看看天看看地,想好措辞敷衍他:“那个……就是闺阁女儿闲着没事写来玩的,也没什么稀罕,不过是将竖列改成了横列,要是太子哥哥当真想知道内容,拿来我读给你听好了。”
  幸而是在太后宫中,她寥寥读几句就把信收回来,也不枉费心机。
  胤礽将信将疑,见说起横竖之分,便将信展开重新再读,果然通畅许多。纵使有二三不识的字,然而上下文略略推敲,倒也可推敲出一二。
  至此,一桩公案总算了结,胤礽不曾想是敏瑜的来信,他知湄芳要去之后必不会再给自己,不动声色的将那封信慢慢叠好收进袖中,却道:“经由妹妹一点拨,倒的的确确是封家书了。想来三妹妹此行去福建所见不菲,待吾回去再看个仔细。”
  “哎哎……”
  湄芳只想叫苦,她从未见过太子堂而皇之的耍赖皮,乍惊之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毕竟是在太后宫中,她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死活把信收回来,只得暗自恨恨,跺了脚偎在太后身边:“太后,您看他……”
  太后温柔地笑,牵住她一只手道:“不过是一封信,往常你太子哥哥和吉祥姐姐一处读书的时候,也时时书信往来,你就给他看看又何妨?”
  这话足有七分的偏袒。
  胤礽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与敏瑜的旧情太后最为知晓,初初听闻信是敏瑜所写的时候她就觉不妙,深怕这小祖宗会闹不痛快。倒不想他收了信竟平和许多,心里不由宽慰些许,只叹他不惹出是非就罢了。
  前儿皇帝还在她眼前念叨,就为了敏瑜远行,太子没少动怒。
  这一对冤家啊……
  太后一阵失笑,湄芳嘟着嘴还在老大不乐意,只不过懿旨一下,她就是不从也得从了。
  倒是太子妃温文端庄,活似没看见太子的行径,只一味笑道:“皇祖母前几日不是要吃奶饽饽吗?这两天宫里御膳房做出来了,送给您尝了吗?”
  “尝了,怎么没尝?哀家就喜欢那个味道,做的不错,回头让人去御膳房看赏,隔两日叫他们再做了来。”
  “皇祖母喜欢就好。”
  太子妃笑着答应下,太子了断一桩公案,早已无心呆在这里,索性起身告了退。
  太后等人也不留他,因暑热渐起,想起入暑后必是要去畅春园消夏的,便道:“今年消夏的随扈单子已经拟定了,你们两个都在其中。那施家的丫头既是在东宫养着,留她一人也不合适,到时候别忘了把小丫头也带上。”
  “是。”
  太子妃轻轻抿唇,自康熙帝二十三年南巡归来修建了畅春园之后,每年都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园子里度过。能跟着圣驾前去的,都是盛宠在渥之人,只是她贵为东宫娘娘,去与不去都无甚差别,倒是太子留守监国让她着实放心不下。
  与太子妃的迟疑相比,湄芳就痛快多了。
  她最喜出游南巡打猎这类野外活动了,鬼知道这个规矩多多的地方,把她束缚的有多紧。动不动就说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拜托她有不是雕塑,哪里做得到老老实实原地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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