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落花逐水流_分卷阅读_71

  陈阿娇不解,因附耳上去,窦沅便贴过去,如此这般地向她仔细嘱咐来。
  陈阿娇点着头,听的极认真,偶尔也会有疑问:“这样……可会有问题?”
  “不怕有问题,只怕阿姊撇不下面儿来……”窦沅很是担心:“毕竟是陛下对不住阿姊,此番却要阿姊违心去……”
  陈阿娇性子极烈,为后近十年来,若然肯屈就一点儿,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下场。窦沅尽是想,这要委屈陈阿娇啦,依她性子,要这般向皇帝服软,着实太为难。谁料陈阿娇轻轻淡淡道:“这并无甚,后宫痴守这许多年,我太傻才会走至今时今地。如今……全不算往日恩情,他是皇帝,我是后妃,旁的人怎样待他,我便怎样待他。再多的情谊……亦是没有了。”
  这一番话只教人心酸。她待皇帝,尽是与别个不同的。而皇帝陛下,却生生将这一份的“不同”给毁尽了。
  后宫诸人,貌美者如一,心冷者亦如一,皇帝能守得几分真情?
  也怪可怜。
  窦沅再将与杨得意议出的计划详说了一遍,陈阿娇一点一点记挂在心。临了,窦沅不忘再紧吩咐一句:“陛下万寿大宴,阿姊须好生把握!”
  这些环节,都曾与杨得意扣过,断不会有失的。只有一事,是她窦沅擅作了主张,——刘荣亲去魏其侯府上找过她。此一事,她咬死了牙关也不能说。
  杨得意不知,陈阿娇更是不知。
  而陛下的万寿盛宴,刘荣是确然要现身的。
  那一日不知怎样翻覆呢,只当天昏地暗,永此无法翻身罢了。
  昨晚刘荣求她好久,她才应允寻机会带他进宫。刘荣手上有一张王牌,恐能改变现下局势。
  也只有这勉力一搏,求生无死,方才还有一线希望,——祷陈阿娇能翻身。
  对窦沅,刘荣自然无可隐瞒。昨晚做客魏其侯府,他将窦太后为子孙留下的最后一张王牌和盘托出。
  原来当年景帝朝时,周亚夫平七国之乱,七国诸侯王拢聚财力,收归一处,以筹他日军费之用。这一处财宝所聚之处无人知晓,刘濞伏诛前绘图呈与窦太后,后窦太后派人查实,七国所藏,锱铢无计,这一处财力,自然他日将为汉朝所用。
  皇帝却并不知,此中还有如此秘密。
  自当今陛下践祚始,已近十载,匈奴南犯,引汉朝连年征战,国库已然空虚。当今圣上又是个雄才伟略的英主,他年征伐自然无可计,若有军资可急用,刘彻想来是十分受用欢迎的。
  刘荣此行,捏着汉朝命脉,向皇帝换陈氏、窦氏一夕安寝。陛下雄才伟略,值与不值,心中自有思量。
  他是英主,一旦得了刘荣带去的藏锱铢所在地图,应了刘荣作为交换的条件,皇帝自然不会食言。这一点,刘荣绝可放心。
  那至少,皇帝清君侧之时,尚会顾念一份情谊,为窦氏、陈氏留下一脉。
  刘荣这一生别无所求,惟此,上无愧皇祚,下可见皇祖母窦氏于九泉。
  他算是尽力了。这一争,只为阿娇。
  临江王刘荣非但没死,竟回了长安!窦沅保守秘密极用心,可这“谣言”仍是不胫而走。
  日子一点一点挨近万寿大宴,魏其侯府门外,却时常有神秘人监视。窦沅并不笨,想来也知,那些个不见光的“神秘人”,定是御前暗哨。
  皇帝可能已探悉了一点儿消息,却仍是装作不知。一张巨大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张开,静静等候他们的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补昨天没更新的,晚点还会有一章~~~~~ ^_^
  第64章 梨花满地不开门(8)
  万寿佳节,皇帝幸上林苑。
  这一处宫落,接祖龙所遗旧宫苑,连天遮蔽,规模十分宏大,昔有司马相如作《上林赋》,谓之:“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皇帝幸内,停銮毕,亲卫羽林军已悉数迎出跪地,甲光向日,好不威风。
  “谒陛下万岁!陛下长乐无极!”
  望过去黑压压一片,羽林亲卫跪了遍地,余音逡回。
  皇帝抬了抬手:“免”。声音并不大。却已有内监传了圣谕去:“免——”尖细的嗓音拖了老长,过几个节点,又是一个内监传话:“免——”
  皇帝羽林亲卫山呼万岁:“谢陛下隆恩——祝陛下万寿无疆——”
  声如洪钟。
  这一年皇帝万寿,海内升平,四海晏清,高墙汉宫之内,又得皇长子,皇帝发下隆恩:于百姓,免杂役;于天狱,大赦之;于朝廷,列位臣工皆随行上林;于掖庭,诸位美人亦皆随行,毋论品阶。
  且不论放诸四海,百姓颂皇帝仁德。单说这后宫,何人不感念陛下甘霖天降呢?哪怕是并不得幸的后妃、膝下无所出的宫妇,亦是感念君心仁德。平素掖庭行走,高墙冷苑,连皇帝面儿也见不得,如今个,却能随御驾入上林苑,目睹四方威仪,与满朝文武、椒房殿母仪,共贺皇帝万寿节。总也能见见世面,这般想来,寒灯冷蜡独过多少年,那份凄苦,也算咽了去,稍有安慰。
  这些个“失宠”妃嫔里头,莺子也算其一,因有杨得意照应,初来上林,竟也无甚不适。
  只偏偏漏了一个身居长门的弃后。
  杨得意初时并不敢在皇帝面前探口风,只怕惹恼了君上,自个儿吃不了兜着走,瘆的慌。窦沅那丫头却胆儿极肥,直顶着皇帝面儿问:“陛下此一番宴请后宫众人共贺万寿,这原是好,各冷宫无受幸的宫妃皆有这个福分,却为何不请长门宫里那位?”
  “长门宫”三字触耳,皇帝显是一愣,顿了良久,窦沅站他边儿上,直觉心都要突突跳出了喉咙口,手里攥了一把冷汗,皇帝因见她变了面色,问道:“怎样,你竟也会怕?既懂得怕,行事……便该有些分寸!”皇帝冷笑。
  窦沅不依不饶:“陛下尚未回答我的话呢,陛下是‘怕’?”
  皇帝当真着恼,却十分知,魏其侯窦婴惯出来的死性子,皆如陈阿娇一般的,有胆没心,他再恼,那丫头亦是不怕的,硬碰硬,她姓窦的拿手好戏。他刘彻怎敢得罪那姑奶奶?因说:“窦沅啊窦沅,朕待你不错,你别扣着这个拿捏朕。你既是朕手中一副好牌中极重要一张,朕自然不会怎样你。朕却有这个能耐,能‘怎样’你窦氏满门。”
  窦沅当真心跳了,却仍笑:“陛下威胁我?”
  皇帝也笑:“不太君子,朕不爱干这个。这边厢,你便随朕一块儿去上林苑吧。”
  “您怕我在皇宫中搅乱什么?偏这么急的要把我带身边……”
  皇帝觑她一眼,那份子灵透,果然像极某个人。
  皇帝幸上林苑,贴身随侍的,竟乃魏其侯府上小翁主,窦沅。这可使人猜摸不透。是个甚么理儿呢?竟不带得宠宫妃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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